青霞不禁在想:要是舞馬那時沒有砍斷他的手臂,此刻他就不會變成殘廢。
可如果不砍斷他的手臂,根源不除,骨化的速度便會很快,他就不可能撐到現在還能保留一小塊頭皮。
所謂舍得舍得,有了斷臂之舍,才有了活命之得。不知姓舞的莽夫是不是早就看透了。
那兵士雖說渾身變作了骷髏,但似乎意識一直清醒著,自打腦袋恢復了以后,便張大了嘴,驚訝望著自己的身體。
待他渾身血肉恢復了,連忙爬起身來,朝著舞馬不住地磕頭,
“多謝舞郎君!多謝舞郎君!多謝……多謝……”說著,一抬頭,腦袋上磕破流了血。
想來這也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滿肚子都是感激的話,到了嘴邊就只剩謝啊,郎君啊,哆哆嗦嗦的。
舞馬連忙去扶他。那兵士不想起,怎防的舞馬力氣忒是個大,一下子就將他從地上拔了起來。
舞馬說:“謝什么,若不是我,你也不會來這里,便也不會——”便是看著那斷臂處。
那兵士忙說道:“干舞郎君何故?我雖然是個糙漢子,但也是個明事理的。我曉得,眾人臉上皆蓋著一副好面孔,安好之時,大家都過得去,誰也看不出好壞。只有逢著了絕難險境,才能見真章。舞郎君您是大好人、大善人,又是大英雄大豪俠,我一輩子都記著您的好。”
那兵士說完,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嘮叨了,忙又說道:“舞郎君莫怪我嘴多,也不知怎么的,那寺廟毀滅之時,我想起方才發生的事,腦子里不禁就冒出了這些子沒用的東西。”
舞馬笑了笑,與他說了些寬撫的話。那兵士與他回話,又感嘆今日離奇的遭遇。
青霞聽的耳朵燙紅,余光去瞄舞馬的臉。旦見明月銀光撒上去,一半清朗一半晦暗,只覺得愈發看不透他了。
青霞仔細品著那兵士說的話,回想今日的所經所歷,明著是光鮮亮麗的觀音寺,里面卻都是些骷髏和尚。
那些和尚乍一看也是慈眉善目的,誰料得轉眼就變成吃人的骷髏。
這便是人皮裹骷髏,面皮包毒餡兒,不正合了那兵士所言——世人臉上皆蓋著一副好面孔么。
青霞覺得自己隱隱抓住了什么,心內起了些波瀾,想著若是能繼續探究下去,說不定真能幫著自己有所堪悟,摸出生平頭一個覺術來。但原地苦思半晌,大概是太過刻意去感悟,反而將那感覺丟了去。
再望四下,寺廟小山都不見了,只有三個人,六目相對,曠野空空,心也空空。
唯有那領路兵士一條飄飄蕩蕩懸著的袖子,提醒著青霞方才所經歷的,絕不是一場幻夢。
在她頭頂上,先前那道寓意神旨幻景的青燈虛影已徹底消失不見,只剩幻景毀滅時給她換做了一個白色光球,也不知有何用處。
……
而舞馬呢,也望著自家的頭頂上方,亦是浮著一個透明光球。
光球里面,隱隱蘊著一座青青小山,山腰處臥著一座栩栩如生的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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