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看到阿耶的請求之后,很快下了詔令,同意遵從突厥的習俗,讓阿耶續娶義成公主。詔令傳回突厥,義成公主卻與提出一個要求——可以嫁給我阿耶,但是她要做正妻。
那時候,因為我阿娘尚還在人世,她從前便是阿耶的正妻,阿耶成了可汗,阿娘便順理成章成了可墩。
義成公主言外之意自然也想做突厥的可墩。阿耶卻考慮到與我娘的情分,那時并未允許。義成公主到底還是嫁過來了……后來我才打聽到,她似乎和我阿耶達成了一個約定,便是待我阿娘百年之后,首先選擇義成公主作為可墩。
再往后的事情,不必我說,你也能猜得到了——義成公主嫁過來不久,我阿娘便似乎因病過世了。其實,義成嫁過來之前,我阿娘身子骨就很弱了,患得是一種寒疾,不過族里大夫說,阿娘只要每日按時服藥,好好調養,再活上十年八年,不成問題。
因為這個緣故,我心里就一直在疑心,我阿娘好端端的,怎么就會突然寒疾發作到那種嚴重的地步,連一個晚上都挺不過去了么?就算是為了她最心愛的女兒,也得撐到天亮再見一面罷……明明前一天還給我做了可口的奶酪和干肉,笑瞇瞇為我蓋上了暖烘烘的被子,我拉著她的手,那手很暖和的,沒有一旦寒疾要發作的征兆!”
青霞放在桌子上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她悅耳的聲音此刻也跟著打起顫起來,這幅畫面讓舞馬覺得有些凄涼,又有些楚楚動人。
舞馬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狀態下的青霞,這樣的她可以極其輕易地引發全天下男人的保護**。而以往的她,總是顯得過于狡黠又堅強,只會讓人想著如何與她戰斗到底。
想到這里,舞馬腦子里忽然冒出個念頭,眼前充滿柔弱感、無助感的青霞,會不會其實只是原來的青霞包裹了一層虛假的偽裝,只不過這層偽裝過于誠懇而真實,連舞馬這樣經歷甚多、天生淡漠、防備心極重的人差一點也著了道。
舞馬打算繼續觀察下去,看看她什么時候露出馬腳,“你的意思是,義成公主為了可墩之位,暗中加害了你阿娘……這個不大合乎情理吧,你阿耶可不是糊涂蛋。”
青霞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聲音和思路再次恢復冷靜而感到詫異。這詫異也只一晃而過。
“你且聽我往下講罷,才會曉得這惡毒女人有多厲害。第二天早晨,我在床上躺著,等著阿娘喚我醒來,喚我的名字,給我端來熱騰騰的奶茶。
結果呢,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阿娘的聲音,就聽見阿娘帳篷那邊傳來一聲尖叫。那尖叫聲,帶著充滿惡意的偽裝感和表演性,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我心里頭升起不好的預感,隨便披了一件衣裳,光著腳跑去阿娘的帳篷里。小的時候,我最怕草地里的蟲子和老鼠,那時候卻毫無感覺,就像兩條腿腳不屬于自己似的,都不曉得到最后我是怎么闖過了那段路。
一進帳篷,我就看見阿娘躺在厚實的床鋪上一動不動,像塊兒石頭。我走到近前,瞧見阿娘臉色蒼白的像漢人家里的白漆,渾身覆著一層厚厚的白霜,身子向四周散發凜冽的寒氣,就好像是從萬年冰窟里撈出來的冰塊兒。
舞郎君,請你想一想罷,正常的人就算發了寒疾,怎么可能會變成這幅模樣?”
青霞越說越激動,姿勢從盤腿坐著,不知不覺變成了半跪著。她似乎在恍然間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深吸一口氣,終于平復下來,用手抓著白玉般的腳丫往里收了收,調整姿態,又恢復成先前盤腿而做的模樣,
“那天,我跪在阿娘的身旁,不知跪了多久。他們都說阿娘的帳篷比寒冬臘月還要冷,我卻渾然不覺。要知道,我從前最怕冷的,一到冬天,我恨不得躲在幾十層氈布裹起來的帳篷里,鉆進厚實的羊皮被褥里,抱著奶茶喝個天長地久。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的腳也麻木了,好像失去了知覺,再也不怕冷,不怕硬,不怕任何粗糙的磨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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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看芝加哥1990,忽然覺得讀者多也是幸福的煩惱。明明魔圖拉和小黑對弈這段很好的劇情,結果還有讀者亂噴,說什么太拖拉了。然后想想自己的書,嘿,感覺怎么寫都沒人噴的,可以自由發揮,倒也落個清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