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曾經在晉陽街巷里吃喝嫖賭齊活的痞子,又因強大孝心驅使而手刃仇家的矮黑胖子殺人犯,在舞馬北上草原的這段日子里作戰勇猛,陷陣殺敵,屢立戰功,在裴寂的鼎力相薦下,終于進入了李淵的視野。
而戴勝曾經的敵人劉文靜,因為李世民從中當起了和事佬,對其態度漸漸有所軟化。于是李世民報答了戴勝的救命之恩,劉文靜和戴勝的愁怨漸漸開始消解。頗有些諷刺意味的是,戴勝還在記恨那時因為顧忌劉文靜的想法而沒有對自己施以援手的舞馬,并可能永遠尋不到消解的機會。至少,戴勝是這樣認為的。
戴勝把這次前往鄠縣深山幫助李紅玉視為一次重大的立功機會。
更重要的是,此行若是成功,必然能夠與李紅玉柴紹這一對在唐公面前極有影響力的夫妻打好交道,這對裴寂對戴勝自己而言,都值得付出很大的努力。
戴勝著手為前往鄠縣作準備。
他第一時間來到大唐塔,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從塔魂處兌換了來自本命妖怪老黿的保命覺術,還有在關鍵時刻足以作出致命一擊逆轉局勢的絕招,這幾乎掏空了他積攢已久神旨星,但也讓自己對此行的成功產生了十足的把握。
在戴勝滿懷信心走出大唐塔的同一時刻,突厥的使者從草原匆匆而至,帶來了始畢可汗的親筆書信。
信中只提到了一件事,作為雙方結盟的補充要求。當然,也是始畢可汗口中的必要條件,即:
李淵必須自稱天子,接受始畢可汗的冊封。
作為回報,突厥將給予李淵最有力的支持,兵士,馬匹,后方的穩固,皆盡可以。
在這個蠢蠢欲動的年頭,來自突厥可汗的冊封幾乎是大隋北方諸侯起兵的標準配置。李淵北邊兩位鄰居梁師都和劉武周都選擇了標配,一個被冊封為大度毗伽可汗,另一個被冊封為定揚可汗。
始畢的信引發了晉陽軍中的騷動。對于唐公部下的謀臣武將而言,所有把腦袋別在褲帶上的風險投資都是為了功名利祿出人頭地,而唐公稱帝則是滿足這一需求最快捷、最直接的途徑。于是每一次大小會商之時,李淵都不得不面對屬下們此起彼伏又執著不休的請愿。
劉文靜卻深知李淵的苦惱——在大隋這灘渾水之中,稱帝就好比肥碩的魚兒從充滿泥沙模糊不清的水底跳起來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下場很有可能是被人罩進漁網里燉進鐵鍋里嚼在嘴里吃到肚子里屙進糞坑里。
李淵沉浸在難以入眠的深夜里,躺在以往很軟今天卻格外膈人的床鋪上,看著室內明明沒有風卻左搖右晃的床幃子,心里面漫溢著孤獨和困擾,腦海里則不停回放李世民、劉文靜、裴寂,還有許許多多熟悉或陌生的謀士武將的面孔,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閃動著炙熱的火焰。
倘使不能將火焰的勢頭維持在可控的范圍內,或者為火焰尋到一個可以釋放能量的出口,那么這種旺盛的火焰燃燒掉的將是晉陽軍積攢已久、隆隆而生的士氣,將是眾志成城、團結一致的勢頭,而南下大興也將成為空夢一場。
李淵翻了翻身子,轉向墻壁那一面。他也曾試圖將這件事拖且下去,但躁動的火苗已經在晉陽軍中到處流竄,凡為火苗觸及所在,空氣中的溫度陡然升起,將士們口口相傳,不滿的情緒越積越濃重,漸漸匯成極度刺耳的聲音。
李淵看著潔白無瑕的墻壁,刺耳的聲音從墻壁看不見的縫隙里鉆了出來。那聲音一開始嘈雜凌亂,一個字都聽不清楚。漸漸的,越來越整齊,越來越清晰,意志也越來越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