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夜襲的時候宇文劍雪就覺得自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的心緒一直平靜不下來。
而這樣的不平靜起始于營救俘虜的時候,當黑衣人一劍扎向自己心口,宇文劍雪已經做好了一腳踏入黃泉的準備。
便在這時舞馬一把將她拉開。
舞馬抓她手的一剎那,宇文劍雪感覺抓住自己的是一團炙熱的火。
這種炙熱很溫暖很救命。
就好像一個積年累月赤手赤腳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一雙手凍得比北國的堅冰還要寒冷,卻忽然觸碰到了極其溫暖的物事,熱烘烘的舒服極了,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當然久久不愿放開。
“怪不得,”宇文劍雪暗想:“他要我把手放開……可我卻舍不得。”
松開舞馬的手以后,宇文劍雪胸口好像被一支無形箭矢射中,那股子強悍的沖擊力攪得一顆心左搖右晃不得安寧。
從突厥大營往晉陽城里撤退的時候,宇文劍雪按著唐家二郎的號令,渾然不覺地在兩軍之間放出去一道雪花凝成的劍。
雪劍在空地上毫無方向亂竄,軌跡根本不可捉摸,攪的突厥軍不敢追身前進,旁人以為是她有意為之,師傅夸她這一手妙的很,卻不知那時候她根本無心斷后。
退入城門之后,宇文劍雪借著感謝救命之恩的由頭強與舞馬說了幾句話,說完之后心緒更不得安寧。
別了眾人,她一路往自家返去,腦子里想的全是突厥大營里那只手一把將自己拉開的那一幕。
那只手真的好暖和。
暖進了她的骨頭里面。她需要這樣的溫度。
宇文劍雪想著想著連自己什么時候到了自家院落,怎么進了門,如何盤腿坐在床上都想不起來了。
宇文劍雪的家很簡單,沒有幾個像樣的家具,沒有花草擺設,沒有女孩子喜愛的紅紅綠綠的裝飾。
院子里放著一排各式各樣的兵器,那是她還未曾成為覺醒徒之前練武用的——當然現在也沒落下。
院墻上安了一個箭靶,靶心被扎的千穿百孔早該換了。
而她的閨房更是簡陋到極致——白墻四壁,唯床一張。
師傅每次過來看見她在院中苦苦練功,總要念叨她根本沒有姑娘家的模樣,不會收拾,不會擺弄。
“你這……不就是苦行僧的日子嘛。”
師傅搖搖頭,看著她的面龐常常念叨著:
“你也就是隨了你娘得好,要不然得邋遢成什么樣子。”
其實,哪有女人不愛漂亮的。
宇文劍雪懷里暗裝著一面鏡子,床底下則藏著一個梳妝臺。
她每日早早醒來洗漱打扮,一定要讓自己漂漂亮亮的才好練功。
只是她給自己預留的打扮時間很短,抹粉涂脂跟打仗一般,這樣才能留出更多的時間練功。
宇文劍雪有大仇未報。仇主便是當今天子楊廣。
她苦苦練功自然是為父為族親報仇。
只是想找天子報仇那可太難了,得越過千難萬阻,跨過千軍萬馬。
師傅早就給她明說了,覺之一道從大業元年至今諸人的探索來看,似乎單靠練功與修為本領的長進沒有什么直接關系,也沒有道家一般采納天地元氣增加自身法力的說法,并不是每日苦練哪一天便能忽然多出一門覺術,或者修為有所精進。
反復練習某樣覺術,只不過能讓這一門覺術用得熟練一些,對戰之時更加得心應手一些。
“那我等修行靠什么?”
“悟性。”
“沒有悟性怎么辦。”
“機緣。”
“機緣也沒有呢。”
“那就等死吧。”劉文靜道:“笨到這個地步,運氣又不好,還當什么覺醒徒,回家賣燒餅生孩子罷。”
“努力沒有用嗎?”
“沒有天賦,努力的人只會笨死啊。”
宇文劍雪不信邪,她覺得只要自己盡十分的努力,老天總會還給自己一分。
如果一分都不給,那么她就要盡一百分的努力。
如果還不給,她便要做到一千分的勤奮,看看老天動不動心。
原本今日回到家里,宇文劍雪還有心繼續練功,但夜戰之后實在太過疲乏,腦袋里想的事情又多,心緒也不寧靜,只好強說服自己今日便歇息休息罷,大不了早一點起床。
躺在床上,困意濃濃,宇文劍雪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也許是困勁兒過去,她不知為什么忽然想起父親被砍頭的場景,想起自己藏在人群里,看著皇帝坐在馬車里被士兵簇擁著離去的畫面,又想起今日黑衣人劍鋒刺來舞馬一把拉開自己的情形,心緒愈加凌亂,腦袋一陣裂痛。
便在這時,頭頂上酥的一下,仿佛輕輕落下一片云,柔柔軟軟的,立時間使她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