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開國皇帝,一朝風流女將,卻也曾有過向往“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的灑脫日子,說出去誰能信呢?
他們一輩子都沒能得來的日子,就連他們的兒女也得不到。
最后,只剩下寧華公主最不為人所知的一個字:“桃花”,作為可悲的見證。
那個時候,穆輕眉才十六歲,卻被深宮世家逼迫得學會了如何為自己最大程度地換取利益,她給自己取字“桃花”,除了祭奠父母親永不可能再實現的年少綺夢,何嘗不是為了喚醒自己父親的愧疚,為自己多謀取幾分利益?
“臣還有一事好奇……”,陸閔得調整語言,問穆輕眉:“您手里有的證據只有十張銀票,何以能將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我原本想的,是交由兄長與先生在朝堂上參他幾本,再以這銀票為證據,這法子中規中矩,但應當也能起到作用,只是不免要與程家鬧翻,得罪世家。可后來……”,穆輕眉頓了頓:“承蘭與我說:‘人性亦是棋局的重要一部分’。我便想那些落了榜的士人會不會真因幾張來路蹊蹺的銀票破口大罵。事實證明,果真如此。”,她語氣中有了諷刺的意味,恍惚便想起了那日。
她與承蘭下棋,承蘭又贏了她,穆輕眉懊惱,便見承蘭一邊將棋盤上的白棋一顆顆拾起收好,一邊似乎很是漫不經心地道:“殿下,下棋的時候,除了思索手中的棋子,還得考慮人心人性。比如人丟了子,便很是有可能氣急敗壞,不擇手段;又比如只是一兩顆棋子的失誤,最終卻能導致整個棋盤的傾覆。殿下,您下棋時,可得記著,人心也是棋子。”
他執子的模樣如同沙場點兵、運籌帷幄的將軍,是縱觀一切,俯覽萬物的胸有成竹與……不屑一顧。穆輕眉心里微動,明明知道承蘭實際可能是復雜至極的人,卻仍舊被他吸引。
后來,穆輕眉放出了銀票的消息,果然民怨沸騰,短短幾天,義順伯便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被學子們罵成了千古罪人。
她羞愧地笑笑,實話實說:“先生,事情發展到如今的的地步,我確實沒料到。”
“如今局面,謾罵指責已成為這些學子標榜自身正義的手段,誰不引經據典、痛斥一番,反倒成了一丘之貉。”,陸閔得嘆息:“義順伯雖有作風不檢點之處,放縱子弟、迷戀美色,然其才學確實非同一般。對待科考、教育學子,更是兢兢業業,誰又能想到晚年失節,就這般成為眾矢之的。”
兩人皆是感慨萬千,嗟嘆學子沖動至此,嘆息人言可畏如斯。
馬車繞過街巷,穆輕眉與陸閔得一路從暗道行來,自后門進入了太子府。
穆青和剛協同義順伯主持完科考,如今因士人學子的不滿,便提出重新審批參考士人的答卷,又主張兩日后再辦一場考試。他因此得來數不盡的贊譽,卻也為此整日忙得早出晚歸。
“那日我帶承蘭出去,引出了殺手,便讓畫柯和十六用與浮尸案一樣的手法處理了他們,唯獨留下了一個。畫柯一路追他,發現那人竟去了曄王那兒。又沒過多久,老二便派了人,日夜兼程,徑直去了廬江總督府。”,穆輕眉將先前的事說清楚了,繼續道:“承家在廬江被滅族,承蘭八載逃亡生涯,如今勉強撿了條命,我想著,老二就算當年對此事一無所知,如今也是在幫廬江總督清理門戶。”
“老二與世家一向關系匪淺,”,穆青和轉著手中茶杯,提醒穆輕眉:“承蘭到如今都不肯與你透露八年前的前因后果的話……輕眉,留不留他你就得再仔細想想了。”
只是短暫一提,穆青和便不再多說。權御之中,人總得被迫做出取舍,割舍不必要的情分。然而于自己的親妹妹,他總是過分縱容,總想著能保留妹妹的一顆鮮活的內心。
他們兵行險招、以承蘭為餌、以割喉為計,果然看到了其后隱藏的異樣與反常。
飯菜沒一會兒便上齊了,“地三鮮!”,穆輕眉一看到,眼睛都亮起來,指揮仆役:“放這兒來!太子爺不愛吃茄子,你放得離他那么近有什么用!”
穆青和無可奈何笑著瞧她一眼,把菜放到陸閔得與穆輕眉中間,問穆輕眉:“妹妹不覺得奇怪嗎?”,他給穆輕眉夾了茄子,平鋪直敘說:
“在畫柯十六殺那批刺客前,老二的查案方向便一直是江湖勢力,全然排除了世家的可能;我記得這次有人是被暗箭貫穿喉嚨而亡,老二卻仍舊認定是一批人所為,一門心思還說是江湖紛爭。死的是他自己的人,他難不成真的不知道誰人下此毒手?
“明知兇手,反做遮掩;又自然而然認為是一人所為。只怕,那浮尸案中,死的也是他的部下;甚至,那次要害的人,也是承蘭。”
他眸中清明一片,語氣是戒備與敵意:“而這兩次案子后,還藏著人,一個行事作風極度猖狂、卻處處小心謹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