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閔得驚詫于承蘭突然轉變的話題,卻聽他聲音平淡地繼續說著:“鄔清孝有個庶子,幾年前從府上離開,自立府邸;你可曾打聽過?父未逝,而子先離,卻沒人說一句不好,更少見有人提及,不好奇原因么?”
他的笑里滲出陰狠來,那雙淡如水的眸子,仿佛輕而易舉就看透了總督府將要面臨的命運;為那一干曾向他卑躬屈膝的人,在生死簿上劃上干脆利索的紅線。
那懸在總督府一干人頭頂的匕首,只憑一個輕巧的原因,就這樣被承蘭輕而易舉的松開了手。
而那原因,是遠在京城的王氏一族。
承蘭聳了聳肩,無所謂地挑眉道:“朝堂上各種檢舉、證人、證據、朝臣的,亂成一團,又得造勢,又得勾連好各方勢力,我是沒什么興趣費精力,就留給你們做吧。”
什么庶子,軍功,陸閔得先前完全不知道,聽的時候更是一頭霧水,但他清楚承蘭在廬江郡特殊的地位,也明白眾人的謹慎小心定然來之有因,竟沒有絲毫猶豫地就選擇了相信:多查一查,總不算壞事。
他起身告辭,卻聽承蘭帶著幾分猶豫,終究還是問出了口:“殿下……還好嗎?”
“不知道……”,陸閔得搖搖頭,無奈地說:“朝臣的上奏堆成了山,皆是指控她戕害人命,殿下在這種境況之中,什么都不能說。”
穆輕眉向來厭惡那些成日里盯著細枝末節,張口閉口就是祖宗規矩的文臣,似乎他們的人生,皆是高高在上地談些不切實際的政論,呈上幾份直言進諫的折子,再寫幾句酸文酸詩就能證明自己直臣的身份,真是虛偽的可怕。
而如今,這樣的事卻輪到了自己的身上。
宴席散了那日,下了早秋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的,像是斷不了的珍珠串子,密密麻麻串成了朦朧的屏風,將園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編織進了霧氣里。
穆輕眉陪了一天世家的小姐夫人們,耐著性子,在每個人面前扮演平易近人又令人艷羨的皇家女形象,八面玲瓏地照顧每個人的感受,又一點點地把話題往自己需要的方向引;到現在,早已經疲憊不堪。
她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任由若云幫她拆掉繁復的頭飾,頭發頂在腦袋上一天,壓得她脖子酸,穆輕眉揉著脖頸,緩聲問:“廬江那邊,有什么消息?”
若云費了半天勁才把珍珠冠取下來,放在一邊,答:“沒……多少天了,要有消息,早就送信來了。”
穆輕眉仍舊閉著眼,嘆了口氣,低聲說:“這京城地方盤根錯節的,查不出來也正常,不用催他……倒是塵凡澗的姑娘們今日跟著回去不少。這些個公子哥兒們,一個個還以為自己真有什么紅顏知己,也不先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貨色……”
她腦子里浮現出他們輕浮的神色,像是看一出無聲的滑稽戲,到現在都覺得好笑。
卻懶得再說話了。承蘭的請求幾日前就由兄長傳達給了自己,但她始終想不明白,承蘭明明拒絕得干脆,連一封信都不留,如今卻又巴巴著要見她,反反復復,讓穆輕眉覺得羞惱。
這一天戴著面具,在每個人群之中絞盡腦汁的作秀;與承蘭令人捉摸不透的要求讓穆輕眉一時間失去了驚覺——又或者說,她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閨房中會闖進男子。
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