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公主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之所以被算計,只是因為關心則亂,她認為她的男人是一個英雄,她也認為她的男人會聽她的,她有這種心結,就會被人算計,但她能看清跟她無關的紛亂的世界。
“趙鼎怕是要完蛋了。他一個主戰派,燕云都收復了,怎么還內斗?”
這讓李慢侯有些不理解,如果說趙鼎和秦檜之爭,是主戰、主和兩條政治路線之爭,自然是勢不兩立,可現在大局已定,趙鼎對草原和森林又不感興趣,收回祖宗之地,就功德圓滿了,不知道為什么還要爭斗。
宋人真是有病,壓制武將成綿羊,文官卻極為好斗,而且喜內斗。現在已經成為純粹的權力斗爭,跟理念、政見沒什么關系,完全是派系之爭。就好像趙鼎和呂頤浩之間,明明都主戰,也能斗個你死我活。
“應該是為了陜西的戰事。”
“吳階兄弟收拾不了劉豫?”
女真人撤出陜西,吳階的對手,就只有劉豫集團。劉豫現在還占據著華州到潼關一線,北邊跟西夏人接壤的地方,都控制在劉豫手里。但京兆府已經被吳階收復,岳飛又攻占了河東路,可以從潼關夾擊劉豫,劉豫已經躺進了棺材,怎么還能為劉豫起內斗。
“可不死收拾不了嗎。趙相希望招降劉豫,秦相堅持剿滅劉豫。”
秦檜變得主戰?趙鼎變得主和?
事情就是這么的詭異,但邏輯卻極其清晰。
“哎。還是為了藩鎮的問題,吳階兄弟這是在跟朝廷博弈。趙鼎不想讓藩鎮做大,所以要詔安劉豫。秦檜這時候強硬,因為劉豫已經翻不了身。無非是讓藩鎮多拿一點,朝廷少拿一點的問題。這回趙鼎怕是要完!”
李慢侯嘆道。
“為何?”
“秦檜、趙鼎都是心思聰穎之人,所不同者,秦檜更愿意附和皇帝,趙鼎有自己的操守。算是一個正經的文官。劉豫把你家祖墳都挖了,皇帝能容得了劉豫?趙鼎詔安劉豫,當然對朝廷有利。劉豫不管怎么安置,都不會讓吳階兄弟得利。或者讓劉豫也成為藩鎮,留在陜西制衡吳階。或者讓劉豫成為文官,吳階兄弟不能擴藩。這都有利于朝廷,卻不利于皇帝!”
趙構怎么敢原諒劉豫這個挖了歷代趙氏皇帝祖墳的叛臣,本來威望就不足,他之前的三個皇帝還活著,文臣武將動輒嚷嚷要迎回三圣,未必文臣們都這么執拗,可能也有敲打趙構的意圖。告訴趙構,他的地位并不穩,不要胡來。
北宋建立的政治架構,是皇權、臺諫和文官之間三足鼎立,皇帝在文官和言官之間搞平衡,言官監督文官和皇帝。一直到王安石變法之前,這一套制度都運行良好,沒有出現太大的昏君,也沒有太大的奸臣,王安石變法打亂了政治規則。由于司馬光等絕大多數文官都反對變法,王安石這種變法者往往擁有不顧一切的強硬性格,在變法之前,王安石已經是名聞天下的能臣,一直在地方上做官,堅持不入朝堂,因為他要變法,皇帝要讓他入朝,就要答應讓他變法,知道宋神宗登基,才將王安石調入朝中。
變法者往往也是標新立異者,注定是孤臣,所以愿意跟隨王安石的,很多都是政治投機分子,只因為跟王安石變法能夠快速上位,不需要死守規矩,一步一步攀爬。這些渴望一步登天的人,迅速聚集在王安石周邊。他們沒什么原則,都跟蔡京一樣,無條件向皇權退讓,不會堅持自己的原則和操守。王安石一死,當政的就成了這些人。宋徽宗剛剛繼位的時候,還比較謹慎,把自己當王爺時的一些荒唐愛好都壓抑起來,甚至還要裝出一副簡樸的樣子,否則就可能被臺諫批評。
結果蔡京上位,宋徽宗拿出自己的玉盞玉侐等用具讓蔡京看,說“朕此器久已,只怕人言,故未曾將用。”蔡京回奏:“事茍當于理,多言不足畏也。陛下當享太平之奉,區區玉器,又何畏哉?”
皇帝不敢用奢侈品,蔡京鼓勵說人言不用擔心,鼓勵皇帝享太平。后來更是一味奉承,讓宋徽宗搞豐亨豫大,在蔡京的縱容和鼓勵下,宋徽宗膽子越來越大,最后要收盡天下奇石,花石綱搞的方臘起義。同時也無所畏懼,想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有蔡京這樣的奸臣附和,臺諫已經完全起不到監督作用,因為臺諫本身也是宰相和皇帝任命的,一旦皇帝和宰相聯手,臺諫就只能變成一群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