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戒吹后背,澆潤著心頭潛藏的愛意。
僧人不戒色,此禪唯有秀色可參。
昭念靜靜地坐在白帳中,這一仗,無比艱險,無比慘痛。
他堅不可摧的金銅槊上留下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刀痕,槊頭的尖刺上,此刻還帶著似皮似肉的黑紅色斑點,而他的玄青營,傷亡最重!
白帳中十之有八來自玄青營。
雁門關三十萬大軍,絕無貪生怕死之輩;
玄青營兩萬兒郎,從無撤退之日。
昭念不言心頭恨,唯有靜坐,陪著晌午還在閱兵場上齊聲高呼的兄弟們。
這是他的陪伴,這是他的贖罪。
他多想開口說一句對不起,可那喉嚨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響。
一將功成萬骨枯。
昭念早有將軍之榮譽,他卻是從不受封;便是這昭武校尉還是栗帝強加于他,否則他永遠只甘心做一個十夫長。
當年栗帝說:“我本就是心慈之人,西楚之軍卻又有昭念最慈。”
昭念受不了戰友的死去,便是一伍十人,他當十夫長之時,便已經打光了近百伍,他身邊的人換了又換。
常年征戰的將士本該習慣死亡,陣上驍勇無敵的昭念卻總是無法習慣戰友故去。
昔年他還能開口之時,曾對栗帝說:“一伍十人,我且心頭難安;何況百伍、千伍,昭念愿意永遠做沖在最前的士卒,不愿做戰后茍且的將軍……”
栗帝惜才,生生將昭念提為西楚龍翔軍昭武校尉。
昭武校尉上陣,從不排兵布陣,一人一槍從無回頭。
將之氣,兵之勢,整個龍翔軍便成了西楚最尖銳的利器。
長槍所向,一往披靡!
“男兒生來當沖鋒,豈能伸頸任他剁?”
這句西楚龍翔軍的名言,變成了西域十六國的噩夢。
龍翔軍所至,一往無前,天下無人能阻!
西楚淪陷之日,昭念將頭深埋于土中,平生第一次違抗軍令的他,帶著僅剩的龍翔軍依舊鑿穿了十五路諸侯的人馬。
十五路諸侯本也沒有戀戰之心,被昭念打出了怒火,有心合圍,卻不想龍翔軍越沖越猛。一番爭斗下來,十五路諸侯的損失竟是比圍攻之時還要大。
昭念力竭于馬匹之上,手中長槍依舊直指前方。
幸得西楚三狼救回,卻是斷槍提槊,再不開口。
聽到白帳外的輕響,昭念濕潤的雙眼瞬間射出凌厲的光線。
起身伏地,繃緊全身之力,左手倒提金銅槊,槊尖三百六十根狼牙刺直面白帳之門。
“昭叔,我要進來了。”
昭念聽聞此聲,渾身一松,他還沒從戰場的緊張中退出來,臉上的錯愕與震驚瞬間被掩飾下來。
僵硬地沖著李避點點頭,故人之子故人容,昭念看著李避絕像栗帝的容顏,一如那楚大沉醉于幻境中的師娘一般,一時恍然。
帳中眾人,看著這個白日曾許諾會治療他們的將軍義子,雖不知校尉為何會認其為少主,但他們的心頭卻不敢懷揣希望。
他們怕失望,怕失望后恨上對方。
盡管先前聽聞,白帳中傷患痊愈有李避的功勞,但他們多多少少還是認為,那是牛人黃三千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