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起了風,天上也有些薄云,遮得月亮忽明忽暗。趙九怕夜里下雨,就把晾在院子里的魚都收回了,于是家里滿是腥臭味。
這味道他已經聞了好幾年了,卻還是沒習慣,他端著粗瓷大碗坐在窗邊,慢慢地吃里面的魚肉飯。粗糙的魚肉中微微泛著酸澀味,是今天打起來的那條大青魚身上的肉,能有這種味道,說明那條足有五尺多長上百斤的大魚已經踩在妖獸的門檻上了。當時那魚幾乎把他和三個同伴一起給扯到水里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魚弄上來,后來從這魚肚子里撿出了大約有兩斤多靈砂,算是這一個月村子里最大一筆收入了。下次湖東城再有人過來收稅,多少也能拿出來應付一些,如果那魚再大些再兇猛些,說不定都能結出幾顆靈石來,那可就賺得大了
但如果那魚真的再大些再兇猛些,說不定就能真的踏入妖獸的范疇,輕易掀翻漁船把他們幾個都給吞吃了。畢竟這世道沒修為什么都是假的,就算天上真的掉靈砂靈石,也要你的修為足夠能接得住,不被直接砸死才行。
吞下最后一口酸澀的魚肉,趙九嘆了口氣,這種日子他過了整整七年,實在是受夠了。七年之前,他和父母可都還是湖東城中的居民。那時候唐獠大人擔任城主,湖東城演武堂頒布的‘七絕氣’他也是練過,雖然沒達到演武堂的最低資助標準,但好像只是差著一些而已,而且他覺得自己當時是怯場了心底發虛氣走得有些不夠用心的緣故,堅持下去多半還是能有些成就的。只是沒了演武堂的資助,要么就自家承擔靈砂消耗,要么就慢慢修行靠著積累提升。用靈砂修煉一次的花銷可夠去街頭聚香居好好吃一頓了,如果去寶來坊賭牌九扔骰子也能廝混半天,說不定還能贏上顆靈石,那肯定比辛辛苦苦地修煉不知道好玩到哪里去了,所以他也就不緊不慢地慢慢混著,花個十多年再修煉上去也行,反正有父親在貝場里擔任工頭,他們一家在湖東城里也過得下去。
但沒想到的是不久之后父親跟著的一個執事被貝場方管事針對,池魚之殃之下他父親被指派去靠近河口的危險地帶采貝,帶領的貝工死了十多個,直接丟掉了差使。母親氣出一場大病,父親花光了家里的積蓄去央人從城主府中弄了兩瓶延生丹出來,結果最后人沒能救回來不說,還連最基本的房租都交不出去了。
城池中的房舍,可是沒有屬于平民的說法。想要在世家庇護之下免受妖獸之害,那自然得是對世家有所貢獻才行,每一戶人家每一年都要根據所住的居所向城主府繳納一定的靈石。當時父親作為貝場工頭,全家所住的就是一間每年八十靈石的小宅院。原本將家中的東西都變賣了,搬去附近的村鎮中也不失為一條路子,但父親還是存著重新進貝場的心思,不肯搬走,為了湊房租找相熟的工人悄悄混進貝場的廢品庫里想偷偷運一些品級底下的貝殼出來去黑市換靈石,結果被發現活活打死。偷家主財物這可是重罪,全家所有資產都被沒收,趙九也被驅逐出湖東城,成了在鄉野間聚居的村民。
如果當時能刻苦一點,舍得拿些靈砂出來輔助一下修煉,說不定就不會落到如今的田地了。這是趙九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冒出來,讓自己好好發上一陣子愣的念頭。當時父親還在,只要修為能過得去,不說擔當守衛,去貝場中當個采貝工決計沒問題,一月下來也能得兩顆靈石,再到處借一些那交房租也是勉強夠的,全家在城里安安穩穩地住著,比在這鄉野荒村的艱難度日不知道哪天就被妖獸給吃了強無數倍。而且城里人想要找個婆娘那還不簡單,鄉野里的女人就不用說了,就算是村鎮里的漂亮姑娘,只要說讓她嫁個城里人,那也是想都不用想就會答應的。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有那位白道士一半漂亮就行了。到時候自己下了工之后也可以悠哉悠哉地摟著女人在湖東城集市中閑逛,再想法子攢些靈石,也弄個那小子那樣的肥貓帽來戴上,女人不知道看了多喜歡.
碗里最后一點魚肉和米粒都吃光吞盡了,出神的臆想也不得不結束。趙九嘆了口氣,將碗擱在窗邊。就在這時候,聽到遠遠傳來女人的驚叫聲。
這應該是趙大伯又在打他家姑娘了吧?聽了一陣子,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倒是隔壁的鄭瞎子家里的女人又叫起來,還有手嗵嗵地往木板墻上捶的聲音。那兩口子平時都是笑模樣,倒是第一次聽他們吵。是鄭瞎子在打他婆娘么?可是他一個瞎子是怎么看得見的?
趙九就把剛才的煩心事都拋到腦后去了,打算去他家墻下聽聽熱鬧。但剛走到門前就聽到悶悶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