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正的呼吸變得比之前的更悠長了,鄭攜的卻沒什么變化,好像他只是隨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兩人都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于老頭的尸體。于老頭的嘴大張著,渾濁無神的雙眼死死瞪著上方,似乎還帶著生前最后一刻的絕望和不甘。
半晌之后鄭攜才開口說:“你不用想多了,無論如何,老于都是必須要死的。今天不死,也會在明天或者后天。”
“因為他知道得太多……?”張宏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還因為他再無顧忌,再無所求。這種人是不能知曉太多事的。”鄭攜搖頭,淡淡說。“其實以他原本的樣子當個老老實實的散修保正,是不會陷得這樣深的,這些都是他那個干兒子主動去幫他攬過來的事。”
“……終究也是有我的原因……他幫過我,他其實是個正直的好人……”張宏正將胸腹間的那口氣長長地吐出。“……那么我現在也算是知道太多的人了?”
“你本來便是。”鄭攜臉上依舊沒有丁點的表情。“納法提家的事……你是知道了?”
“只是聽聞知曉個大概。”張宏正點點頭,并不否認,但也不算承認。“所以那些木盒里的東西原來是長城守軍給他們弄來送去的?我原本一直感覺奇怪,是什么人會在南宮領這里雇傭散修給納法提家送那些大干忌諱的禁物?其實并不難猜不是么,只是我一直下意識地不愿朝這個方向去想罷了……”
“要維持那么長的防線,單靠南宮家一家是很難支撐不下去的。他們愿意多撥幾萬晶的軍資,便會多幾萬張的符咒,多幾千臺機關義肢,有更多兄弟的修為境界能得以精進提升,換來的說不定就是幾百乃至幾千兄弟的性命……”鄭攜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所以我們有時候也不得不幫他們做些他們不方便做的事。長城守軍并不能只是單純的守衛長城,用同袍兄弟的血肉去拖延妖獸,去等著世家豪族的施舍。”
“我明白。長城那么大一個攤子,和那么多家族打交道,絕非能那么單純的。”張宏正點點頭。“即便小時候不明白,現在長這么大見識了這么多,再聽你這樣一說就完全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鄭攜也點點頭,轉過來直視張宏正。“那你能告訴我,當日你們將貨送到納法提家的望峽堡了么?”
“不是我們送去的,是托人送去的。在我們路過唐家湖東城的時候,那木盒里的東西曾引來森羅殿骸極道的搶奪,而且還確實被搶了去,然后不過一兩天森羅殿就從通天湖中喚起一具荒獸遺骸,幾乎將滿城之人盡數殺絕。我是靠著濟世教吳子健,白玲虎道長還有北海李自豪等人之助,僥幸從荒獸遺骸里將此物尋回的。至此我和呂寧呂大哥才知曉此物絕不簡單,不是我們這種小小散修所能摻合其中的,所以我們便在離望峽堡還有幾日路程的嘉蘭鎮那里停下來,打算托人將東西送去便算了。”
張宏正這番話只聽得一旁的蔡繼南目瞪口呆,原本的緊張不安早已經被震驚替代。唐家本來就和南宮家相鄰,大半年前森羅殿用荒獸將一城之人盡數屠殺的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只是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此事居然和張宏正他們運送的這東西有如此直接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