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死尸,在安賜身旁略過。一只手猛然從車上伸出,它抓住安賜的脖領,一把將安賜提到車中。
安賜恍惚中睜開雙眼,劇痛和失血早已讓他神志不清,他的目光渙散,卻努力看清面前模糊的面孔。他微弱的道:“申……申世傲?”
這個人微微一笑,道:“不錯,正是本公子。”他一抖手打開折扇,沖著安賜的鼻子扇了幾下,湊到安賜的耳邊,低語道:“安賜,聞見了么,遠古族裔的味道。”
“你為什么要救我?”安賜已漸入昏迷,話語如同夢囈。
“你的命很大。”申世傲拍了拍安賜的肩頭,“葉老派我們來接你,如果帶不回活著的人,我們都得給你陪葬。”
“所以,你得給我挺住。”申世傲說著從身旁拎起一個銅壺,他把壺口塞進安賜的牙關,一抬手,將滿壺的液體灌入安賜的腹中。
溫熱的液體吞下,痛苦在朦朧間漸漸消散不見。安賜在潮水般涌來的睡意中合上了雙眼,他只覺得渾身輕如鵝毛,緩緩從地面升起,隨著微風蕩在空中。午后的暖陽和煦,溫和的光灑到世界的每個角落,這世界中再無那個熟悉的女孩,卻有一個孩子踏過遍野的綠草,向他跑來。
安賜的嘴唇微動,似乎是在念著某個名字,申世傲側耳細聽,卻根本聽不見他的言語。
江水劇烈的翻騰攪動,滿江的戰船起伏著幾乎要傾覆。剛才那盤繞在空中的龐然大物已然潛入江中,它在逆流中扭動著前進,不斷撞碎河床中凸起的礁石,人類所敬畏的大自然的力量,在它的面前好像完全不值一提。
開路的十數頭巨獸直直的沖向長江,卻絲毫沒有減速,它們一躍從江流上躍過,沿江消失在東方的黑暗中。
申世傲駕乘的馬車緊隨其后,他不斷揮鞭打馬,四匹龍血的戰馬拉著戰車直逼江邊。江水依舊沸騰,遙遙相望的江流兩岸,幾匹這樣的馬好像并不能做出與那些巨獸同樣的飛躍。
眼見戰車即將一頭扎入水中,申世傲卻從容不迫,他從懷中取出火鐮火石,點燃了車邊浸透油脂的木球。他揚手把木球拋入江中,那一點火光,在漆黑的江面上格外耀眼。
木球周圍的江流忽然愈加翻騰,江面大幅度的上下擺動。溢出的江水浪潮般沖垮遍地的營帳,隋軍驚呼著后撤,申世傲卻駕車劈開水流,直奔江中。
一座黑漆漆的大橋緩緩從江中浮現,這橋有十余丈之寬,直連江水兩岸。自西向東奔騰而來的江流被它完全阻絕,洶涌的波濤撞擊在它的身上,濺起幾丈高的浪花。
那燃燒的木球被擋在西側的水中,無法順流而下,它上下浮動著,微微點亮了部分漆黑的橋身。弱光中黑鱗張籠,混著泥沙的江水順著鱗片的開合被吸入排出。這東西竟是有呼吸的,它不是一座橋,而是剛才那條能翻江倒海的龐大生物!
鐵蹄踏過光滑的鱗片,卻如釘入砧板般絲毫無有滑動。馬車在這生物的脊背上飛馳而過,駕車的申世傲在車前站起,他向著江面連施三次禮,接著拔出佩劍刺破中指,把一顆豆大的血滴彈入江中。
車輪上岸的那一刻,后方的長江突然暴起千丈高的水柱。濃厚的水幕中,一條蛟龍般模樣的影子直入云霄,眨眼間便消失在漆黑的天際。
江岸兩側如遭泄洪,江水帶著瀚海巨潮的聲勢沖垮岸上的一切。隋營連毀十余里,原本浮動在江面上的戰船隨著激流被沖上岸,隋朝的軍隊倉皇撤出百里,他們丟盔卸甲,如同敗陣之師。
天空的黑云逐漸散去,昏黃的圓月竟變得明亮。銀紗般的月光鋪滿大地,西南遠方的夜空中,隱隱傳來仍未歇止的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