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葉師簡并不在意這些細節,他關切地問道:“你最近遇上什么事情了么?若有為難,不妨告訴我,若我力所能及,定不會推辭;若不能,也會請靈尊幫忙。”
龍應云搖搖頭,“并無煩心之事,我只是……”
他猶豫片刻,還是說道:“我有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請說。”
“你是否得到了三生鏡的天道感悟,并且正在試圖將其化為己有?”龍應云態度十分嚴肅,一雙深沉的眼眸凝視著葉師簡,看得他臉上的笑意也不自覺便漸漸退了下去。
葉師簡抿了抿唇,心中不解龍應云這是從何得知的消息,甚至險些脫口而出一句否定。
但想到他們已是生死之交,他到底沒有敷衍搪塞,而是同樣認真地回答:“是,有什么問題么?”
“你為何要這么做?難道你不知道修行最忌諱貪圖捷徑?”
“我知道。”葉師簡理解他的心情,但他卻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我……”
“知道你還這么做?”
龍應云一瞬間情緒失控,直接打斷了葉師簡的解釋。
他怒其不爭地注視著葉師簡,似乎是在勸他,又似乎在斥責許多年前那個被師尊蠱惑,同時也心存貪念、僥幸的自己,“古往今來,可有哪個大能是靠著完全接受前人道法傳承而站到巔峰的?沒有!”
“即便未來可能有,那巔峰之上的究竟是他,還是傳他道法的前人?”
“我知你想說什么,你定是想說,‘我只是在學習三生鏡的天道感悟,并不意味著照搬照抄,成為三生鏡的拙劣仿品’——但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
“山海界中,修士即便收徒傳下自己的道統,也不會直接給天道感悟,因為‘感悟’本就是無比自我的東西,你接受了一個人的感悟,就是接受了他的思想;你覺得你能一直保持清醒,不被他的思路帶偏,但……”
龍應云臉頰肌肉抽搐,扯出一個難看的冷笑,“但你考慮過么?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不可能與三生鏡相提并論,它的感悟即便不適合你,你也根本發現不了,而等到發現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你已經成為了它的拙劣仿品。”
……
龍應云情緒極為激動,又說了許多似是醞釀已久,又似是口不擇言的話,落到葉師簡耳中,這些話里的某些用詞、某些弦外之音,就不那么好聽——甚至是刺痛人心。
葉師簡長于煊赫富貴之中,多少有些驕矜性情,只是因驟逢大變及父親臨終囑托,才顯得單純無害好說話,但在做了幾年云柯君,真正接納了云燁靈尊,潛意識意識到自己再度有所倚仗,又成了云柯夢海的唯一執掌者后……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得依靠著林玉澄幾人的荏弱少年。
這樣的他,在被龍應云指著鼻子罵的時候,能按捺住心中火氣,不當面翻臉,就已是很念及舊情,顧全龍應云的心意與臉面了。
他神色微冷,不容置疑地揮手打斷了龍應云那似是無窮無盡的勸說之語,“應云!”
龍應云微微一怔。
“你以為東海之事已經徹底結束了么?”葉師簡反問道,“不,并沒有,云柯夢海中的那個世界就是東海之事的遺留問題,我們千秋殿也正是憑借著云柯夢海,才能將如此多大修士、英才俊杰融合到一起,未來我們才能依靠千秋殿而有更大的作為——無論你是想復仇,想縱橫天下,還是其他什么。”
“但我要說的是,云柯夢海只是個半成品,即便當初我和玄卿用盡了一切手段,它依舊不如幻生夢境那么穩定,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煙消云散,一切成空——到了那時候,千秋殿不需要外人攻擊,便會分崩離析,我們的共同理想,我們的個人心愿,也會隨風而逝。”
“而且,東海之人已經經歷過太多磨難,我也不想他們就這么消失,所以我只能走捷徑——你明白么?這世上有千萬個不可能,但當事到臨頭時,即便是不可能我也得去做……我對自己,也有著足夠的信心,不會迷失三生鏡的路上。”
“人各有志,作為朋友,你可以在覺得我做錯的時候勸說我走上正途,但當我心意已決,誓不回頭的時候,請尊重我的選擇,祝我好運。”
龍應云怔怔看著這個與過去顯得太不一樣的葉師簡,竟然有些恍惚。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身邊的人,玄卿如此,葉師簡亦是如此,或許其他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