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域,玄神劍宗。
碧霄域的海選賽是最先結束的,但距離預選賽開賽還有半年時間,這對于普通修士而言很短暫的時間,放在天驕身上甚至能讓他們提升一個小境界,因此任何有志于決賽——乃至于玄明劍的修士,都不會在這時候放松。
這一次比試中,那個橫空出世的宣如昇壓過了所有劍宗弟子的鋒芒,甚至用劍宗弟子最擅長的劍法打敗了他們,這樣的羞辱,讓玄神劍宗上下都覺得心里憋屈又惱怒。
但玄神劍宗畢竟是正道大宗,雖然也會和其他大宗門同流合污干些非人哉的事情,但面對一個堂堂正正打敗了他們宗門天驕的散修,倒不會用盤外招——他們也想著正大光明地贏回來。
但……真的有那么容易嗎?
揚舜沉默著站在如雪般簌簌飄落的梨花之中,回憶著那一場比試的種種細節。
在那場幾乎消磨光了他所有驕傲的比試之中,他是那么孱弱、無能、不堪一擊,仿佛過去他所獲得的無數贊譽,都只是個笑話;他所引以為豪的天賦,也并沒有那么超凡脫俗。
他總是慢宣如昇一步,總是差他一籌,一劍又一劍,一劍又一劍……
“揚舜,你的心動搖了。”
一道身影從漫天梨花中緩緩走出,正是他的師尊,至和劍君。
揚舜沉默著垂下頭,好半晌才說道:“師尊,我確實動搖了,但我不知該如何堅定我的心……”
平日里,至和劍君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笑意,他是劍中君子,是無數人心中鋒銳與溫柔最完美的融合體,他似乎永遠溫文爾雅,沒有什么能讓他大驚失色。
但當愛徒面臨困境的時候,他也忍不住輕輕一嘆,“揚舜,你太驕傲了——這世上不會只有你一個天驕,你也不可能永遠都是劍道天賦最好的那個人。”
“可是……”揚舜沮喪而痛苦地閉上了眼,“我確實太驕傲了,但我驕傲難道不應該么?過去我所做出的每一個成就,都配得上我所擁有的榮譽,我所養出的驕傲!您也一直以我為榮……如今,卻要說我的驕傲錯了?”
至和劍君的語氣比梨花的色澤還要淡,像是一縷縹緲的風,“你也說了,你的成就配得上你的榮譽與驕傲,那當你不再是年青一代劍道最強者,榮譽離你遠去,驕傲折損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么?”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么‘本該如此’,更不存在永恒不變的榮光,即便是上古紀元那些通天徹地的大能也會隕落,即便是四帝的王朝也會崩塌,你區區一個元嬰劍修的驕傲,難道還能永遠無災無厄地保持下去嗎?”
“這是不可能的。”
這些話像是最后一記重錘,將揚舜的心防徹底打破,他第一時間感受到的是冰冷——難以抑制的冰冷。
過去他是巔峰之上的那個人,看待其他劍修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心態;但現在,他只要想想自己未來從巔峰跌落之后,未來也將被其他人——甚至不只是宣如昇這樣看待,就感覺憤怒無法自抑,痛苦難以紓解。
揚舜明白,師尊的話是對的,但明白與接受,接受與釋然完全是兩碼事,他心里有道坎,總是過不去的。
“世間之事無永恒,不單單是對你,也是對所有人——如果宣如昇可以打敗你,你為什么又不能打敗他呢?”至和劍君神色冷漠,“憑借天賦永遠站在巔峰的夢已經結束了,你該醒過來了。”
說完,他并不管揚舜的臉色有多難看,徐徐走入漫天飛花之中,消失不見。
揚舜默默握緊了手中的劍,茫然地看向前方,直到離去之人緩緩消失,這才閉上了眼。
至和劍君其實并沒有走出這片梨花樹海,因為這就是他的居所。
但他也并沒有再關注揚舜那邊的情況,一如他封號中那個淡漠的“君”字一樣,他本人也沒有多少濃烈的情感,即便是對從小養大的徒弟。
“師兄,你可真是毫不留情啊。”不知何時來的至化劍尊拎著一個酒壺坐在高大的梨花樹上,幽幽感嘆。
“我只是在教他學會認清現實。”
“就像你也認清了,你始終比不上至清這一事實一樣?”
至和劍君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即便被人戳了痛腳神色也沒有分毫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