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橈抬起頭,蒼老慘敗的臉上,雙目如電,決意堅定,更有一絲抹不去的懊惱,根本不因衛釗如擇人而噬的眼神動搖絲毫,搖頭道:“其實,老臣當年就應該站出來的,只可惜,老臣當年實在太愛惜這身羽毛了。畢竟朝野這么大,誰又會真正在意老臣,曾為衛大人次年的文狀元呢?”
“老臣論謀略唇舌不如衛大人,衛大人乃王朝右丞,人臣之巔,老臣自愧不如。但縱然只是先皇陛下身邊的一介小小翰林執事,老夫也從未忘記,君子之行,當無愧于心,無愧于祖,無愧于我輩數載寒窗!”
文狀元?
眾人沒有在乎孫橈的喟然自嘆和衛釗之間的對比,幾乎瞬間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
翰林執事!
羋熊身邊!
一時間,眾人如意識到了什么,臉色大變,就在他們心中震動,瘋狂思索這種可能之時,孫橈接下來的話,更完全印證了他們心頭所想。只見后者抬起無力的手臂,堅定地指向魯冠侯身邊的那些信箋,沉聲道:“那些書信,至少有大半是先皇口述,老臣書于紙上!”
轟!
孫橈此言一出,全場喧嘩再起,瞠目結舌。
就在剛才,魯冠侯拿出那些信箋的時候,他們只在乎上面屬于羋熊的私印了,根本沒有想過,羋熊平時連筆桿子都懶得拿,連奏章都是由身邊翰林執事宣讀,他來口述評改,又怎可能寫這么多信?
現在,疑惑解開了!
“它們是孫橈寫的?!”
聯系羋熊生前的習慣,孫橈此話一出,幾乎全場所有人都相信了,但顯然,其中絕對不包括衛釗和楚賢王。
“放肆!”
衛釗臉色大變,心頭怒火噴發,并且這一次,他不打算壓制了,雙目充血赤紅如同噴火,怒斥道:“如此私密信箋,先皇又豈會讓你個小小翰林院執事書寫?”
衛釗還是那個衛釗,一針見血,只是一句話就把整個群英殿的騷動鎮了下來,人人狐疑望向孫橈,等待他的合理解釋。
對啊。
這等皇家機密,甚至堪稱皇室近些年來最大的丑聞,羋熊又怎可能讓孫橈執筆?再者,以羋熊的心性,縱然他會讓孫橈執筆,又怎可能事后還讓他活著?這不是一個巨大的把柄么?
莫非……他也是葉向佛指使的?
衛釗的嗅覺實在是太敏銳了,一句話,直接讓眾人對孫橈產生了巨大懷疑,不再如剛才信任。
“你怎么可能活著!”
衛釗再下重手,孫橈明顯身體一顫,但絕對不是懼怕,只見他昏黃的眼底閃過一抹追憶,慘笑道:“自然是因為老臣命大。”
命大?
孫橈這話當然沒人信,但顯然,孫橈也沒打算讓人相信他,自顧自道。
“當年老臣入宦途,直接就是翰林院執事,郁郁不得志,縱然陪在先皇身邊,也時常不滿。正因為此,才在無意間看到先皇于葉貴妃的手信,震驚之下,被先皇覺察,但先皇并沒有賜死罪臣,反而網開一面,從此令卑職替他撰寫此類信箋……”
又是回憶?
眾人聞言皺眉,卻沒人敢打斷,繼續聽著,只見孫橈臉上凄然更多,苦笑道:“但老臣知道,老臣的命運只在陛下一念之間,死是早晚的事,無論何等盡職恪守,陛下都不會允許老臣活著,若是沒有例外,當年雨夜,應當就是老臣的最后一天了,可誰曾料到……老臣,命不該絕!”
雨夜?
命不該絕?!
眾人一怔,突然心頭一震,駭然望向第一重平臺那三個座位其中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