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自己的學生,他就更高興了。
“朕想了很久,殿試要考什么呢?按理說你們會試的卷子,朕都看過了,也排了名次,再如是考一遍,未免畫蛇添足。因此在這里朕打算給你們出一道特別的題,通過科舉,你們已經是百姓口中的士大夫,進士進士,進了這一步,你們就是士人了!”
朱厚熜微微一笑,“朕聽士這個字多呢,卻還真不知道,該作何解釋!現在就寫下來,字數不限,詩詞歌賦不限,什么都不限,只有一樣,朕要聽你們的心里話!”
這個考題妙啊!
拋開了亂七八糟的四書五經,直接拷問初心。
朱厚熜的水平是上來了。
出其不意,完全超出了在場大臣的預料,毛紀更是瞠目結舌,怎么又換套路了?這朝廷規矩不能亂來啊!
“陛下,如此怕是不合規矩,殿試不可兒戲啊!臣唯恐不能服眾啊!”
朱厚熜目視著前方,根本沒有看毛紀,而是朗聲道:“你們覺得朕說的是兒戲嗎?”
“不是!”
眾人一起怒吼。
朱厚熜又道:“如何不是兒戲?”
他目視一圈,伸手點了位于第一位的唐伯虎。
“唐會元,你來回答。”
唐寅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向前走了兩步,行了大禮,而后聲若洪鐘道:“圣賢教化,首在于人心,我輩讀書人,即將入仕為官,成為士大夫,若是連士人算什么都不清楚,又如何做得好官?”
“唐寅,你大言不慚,也敢說你知道士人為何?”毛紀再度怒沖沖質問,他已經氣壞了,準是王岳那小子,他攛掇唐伯虎出來鬧事,上次殿試張璁就是如此,現在又來一個,你們把滿朝臣子,當成什么了!
一個科舉作弊之輩,也敢教訓自己,真是荒唐!
唐寅不慌不忙,笑容可掬,“數始于一,終于十。從一從十,推十合一為士。這就是說,士人要有始有終,表里如一,上輔佐天子,下表率百姓,為君分憂,解民倒懸,這就是士人……”唐伯虎說到這里,沖著毛紀微微一笑。
“這位大人,在您的眼里,士大夫不會只是可以免田賦徭役,可以橫行鄉里,無所顧忌,可以結黨營私,欺壓天子吧!”
嚯!
唐伯虎這言辭,竟然比張驄還要犀利。這是要拼命啊!
“狂生!大膽狂生!你,你胡言亂語,擾亂殿試,實在是可惡!”毛紀氣得嘴唇哆嗦,手指亂顫,簡直要昏過去了。
王岳也沒有料到,唐伯虎竟然會這么犀利,好歹摟著點啊!
唐伯虎卻不這么看,他來考試,更是來復仇,如此天賜良機,不說個痛快,還不如死了算了。
男子漢大丈夫,要的就是這個痛快!
“士人者,理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如今國勢衰退,弊政如麻。身為朝廷重臣,士人表率,大人又有何作為?又如何指責唐某?”
被指著鼻子罵,毛紀一驚出離了憤怒!
“唐寅,你真是瘋了,竟敢拷問老夫,那你又是什么東西?”毛紀毫不客氣道:“一介書生,下筆千言,胸無一策,更不足以成就大事,你以為靠著你一張嘴,就能讓天下太平嗎?”
“哈哈哈,這世上能說會道的人所在多有,不缺唐寅一人!”唐寅笑呵呵道:“仆,庸碌之才,承蒙天子洪恩,僥幸得中,心中惶恐不安。捫心自問,仆之才學,不足以入朝為官,也不足以牧守一方。若是天子恩準,愿意為千戶流民,謀求一安身立命的所在,我愿足矣!”
什么!
毛紀沒明白,“你說什么?”
唐寅啞然一笑,轉向了朱厚熜,跪倒之后,誠懇道:“陛下,臣想負擔城外一處街區興建,為陛下安頓千戶人家!”
聽到唐寅的要求,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當然,王富貴除外……
進士當中,最差的同進士,外放也是縣令,而且還是不錯的縣,能管十萬,二十萬人的那種。至于排名靠前的,能進翰林院,日后還有入閣拜相的機會。
唐寅竟然想去修街區,安頓千戶人家,簡直不能算是個官,最多就是個小吏,你確定腦子沒瘋嗎?
“唐寅,你放著好好的官員不當,敗壞國典,破壞取士規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腸?”毛紀抓狂大怒。
唐寅搖頭輕笑,“這位大人,人要有自知之明,仆的才能就是如此而已,更重要的事情,仆自覺還做不好。不過似乎也沒什么丟人的,仆以為,若是天下士人,都能約束自己,不欺壓鄉里,不魚肉百姓,不肆意盤剝,不兼并土地,反而盡力造福一方……我大明又怎么會流民遍地,民不聊生!如此看來,士人當真有負大明,有負百姓,這位大人,你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