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已經有不下十位太醫趕來,大家伙給唐寅集體會診,看看這位狀元郎,聞名天下的大才子,到底怎么樣了?
經過診脈,沒有一個人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笑容。
大家伙心頭生出兩個字:壞了!
唐寅已經不年輕了,他年過五十,早年的波折打擊,已經幾乎摧毀了他的健康,后來得到了參加科舉的機會,唐寅又死命讀書,一場恩科下來,已經耗損了元氣,傷了根本。
再到這幾年,勉力維持,在摔倒之前,他已經時常血尿,四肢浮腫,還經常昏迷。
摔傷之后,各種癥狀不斷加重,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這篇興學疏,是唐寅最后的心血啊!”
朱厚熜握著萬言書,眼中有淚光閃過,這位天子動容了。
“小富貴,你說朕配嗎?”
王岳頗為驚訝,這是朱厚熜會說的話嗎?
“陛下天縱圣哲,英明神武,遠勝堯舜,禹湯文武……”
“你給我閉嘴!”
朱厚熜氣哼哼站起,煩躁地走來走去。
他自己如何,還是有點數的。
坦白講,當年會替唐寅翻案,也不是單純覺得他冤枉……當初朱厚熜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打敗楊廷和,所以道理很簡單,替唐寅翻案,正好能打擊楊廷和。
這不是什么天恩浩蕩,可誰讓這個傻子,就真的一門心思,不計代價,拿命來報答!
議禮的諸臣不在少數,哪怕張璁、嚴嵩、夏言等人,都已經身居高位,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可唐寅沒有。
他最后還是掛在了宛平縣,只是個小小的參議罷了,主要負責興學事宜。
權力,地位,都不算什么,他要的只是報國盡忠,為了天子,為了世上的百姓……這個世界對他并不友好。
他蒙受了太多的冤屈,哪怕親朋好友,也都疏遠他,排斥他,貶低他……提到了他,就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的,沒的……唐寅承受了一切,他還給世間的禮物,卻是一道興學疏!
一道給所有學童希望的興學疏,從此之后,有太多沒法讀書的孩子,可以進入學堂,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或者說得更卑微一些,會有無數的人,第一次會寫自己的名字!
唐寅也不知道自己的這份興學疏,會起到什么效果,他已經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王岳,你說自從楊廷和死了之后,朕是不是就變了一個人?”
王岳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怎么寧愿相信,那是故態復萌呢!
說句實話,朱厚熜出身藩王家庭,年紀又小,讓他體會創業維艱,根本沒有道理……要不是楊廷和的逼迫,他就是混賬少爺,敗家的二世祖。
貪財好色,一樣壞事不會少干,盡管他聰明,知道一切的后果……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哪個昏君不是想著,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但是這個世上,畢竟還有那么一種人,他們純粹而直接,有著深沉而熾熱的愛……朱厚熜覺得面對唐寅這樣的臣子,他會自慚形穢。
拜托,朕是天下之主,是萬民的君父,你們這么賣力氣,讓朕怎么辦啊?
這不是逼著朕往前沖嗎?
“傳朕旨意,立刻召集御前會議,商討興學之事。另外那些經過查實,跟韃子確有勾結的文臣武將,以及商賈豪強,悉數腰斬!”
朱厚熜又對王岳道:“你也別閑著了,薊鎮的事情處理差不多,下一步就是宣府,除舊布新……朕想有大作為,還離不開你的輔佐啊!”
王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身為這個天下的主人,九五至尊,他要是懈怠了,其他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事倍功半,唯有他振作起來,大明的機器才能運轉高效。
“別光顧著整軍,還要給太后修行宮,還有天津交易所,還有出兵漠南……現在離著春耕不遠了,你小子可不許錯失了機會!”
“臣遵旨!”王岳絲毫沒有抱怨,欣然答應,似乎擔子還可以更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