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守益老臉漲紅,低頭道:“大人是說,下官有辱師門?”
“非也!”
王岳擺手,“我是說你心學沒有學好啊!”
怎么?
要辯論學問?
鄒守益先是一驚,可隨后又是大喜。
你王岳的本事,誰都知道,哪怕陽明公對你也推崇備至,但論起學問,你可不行,什么是翰林?
那可是從一堆飽學之士當中,選出來專門耍筆桿子,玩嘴炮的。
有句話怎么說來的?
天下嘴炮共一石,翰林清流獨得八斗!
想跟我們比,你可差得太遠了。
“王大人,下官學問有限,不知道大人指的是哪一點?”
王岳輕笑,“你們因何來找伯圖的麻煩?還要殺之而后快?”
“這個……王大人,伯圖乃是蠻夷,如何能登堂入室,做天子講學?”
王岳哈哈大笑,“你這么說,不就是承認了嗎?你難道忘了心學主張嗎?你以蠻夷入罪,這是陽明公教你的?”
鄒守益臉色微微變化,王陽明主張無善無惡心之體,門下弟子更是有人主張赤子童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在心學看來,人人都有圣賢之心。
既然如此,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因為對方是蠻夷,就加以排斥,顯然不妥。
可鄒守益顯然不會這么容易認輸。
“王大人,此人不過是一個韃子,野蠻成性,他有什么資格登堂入室?居然還要讓他去給天子講課,讓百官聆聽,這是什么道理?我大明的臉面何在?還要不要斯文體面?”
其他的翰林也都站在了鄒守益的身后,一起怒視著王岳,對啊,道理何在?
“還真是義正詞嚴,道理滿腹。”王岳笑道:“你說他是蠻夷,就不能講課,是這個道理嗎?”
“嗯!沒錯!千古以來,歷朝歷代,哪有讓蠻夷在廟堂之上,侃侃而談,指點江山的?”
“是嗎?真的沒有?”王岳輕輕一笑,“那我想請教,當年鳩摩羅什四處講經,又是什么道理?他不也是蠻夷嗎?你怎么能說,歷代都沒有呢?”
鄒守益沉聲道:“撫遠伯,釋教入我華夏以來,教化百姓,滌蕩人心,并未作惡失德,且經過千年,香火鼎盛,百姓信服。鳩摩羅什乃是佛門大德,拿他跟這個蠻夷相提并論,實在是有失偏頗吧!”
“是嗎?”王岳笑道:“佛門不曾為惡?這話聽著新鮮,我雖然讀書不如你們多,但我也知道,后趙石虎在位之時,就有僧人向這位少有的暴君諫言,苦役晉人,以壓氣數……結果石虎大興土木,征用幾十萬勞役,死者不計其數。”
“自佛法西來,僧尼不事生產,搖唇鼓舌,靡費無算。歷代以來,為了修廟宇,興土木,耗費的錢財是多少?累死的人又有多少?且不說別的,光是元朝,就有多少僧人胡作非為,你這位翰林學士,不會光把功夫放在經學上面,連這些事情都不知道吧?”
鄒守益臉色微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想到你王岳這么清楚罷了!
“王大人,佛門是好是壞,恐怕還不是你一言能決定的!而此人蠻夷之身,講述商賈之道……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宮,否則我等情愿死在這里!”
“沒錯!”有人也跟著怒吼道:“若是跟此輩并列朝堂,我等情愿意立刻辭官歸鄉!”
“對!我們寧死也不答應!”
這些翰林官都義憤填膺,氣勢洶洶。
王岳突然呵呵笑了兩聲,“好啊!本官姑且相信你們的話,也愿意成全你們,如何?”
鄒守益不解,“王大人,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答應你們,殺了這家伙!”
“你,你不是在騙人吧?”鄒守益根本不信。
王岳卻笑道:“本官何等身份,會跟你們撒謊?只不過你們拳腳相向,直接打人,還是太不好了。”
“來人!”王岳一聲斷喝,“給鄒大人一口刀!”
“刀?”鄒守益更猛了,其他人也都蒙了。
這是什么套路啊?
怎么好像沒見過?
王岳見鄒守益捏著刀,茫然不知所措,又道:“自古以來,凡是大奸大惡,十惡不赦之輩,都該親手斬殺,絕不姑息!”
鄒守益似乎明白了,他咬著牙道:“王大人,你莫非以為下官不敢殺人?”
“哈哈哈!怎么會!”王岳笑道:“我相信鄒學士的膽子,你不光敢殺人,還會千刀萬剮,把肉切下來,就著烈酒,大口吞食,方能解氣……對了,前些年,劉瑾不就是這么死的嗎?”
王岳指了指所有的翰林,“來吧,快點動刀子吧!你們人人有份,務必要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割肉大嚼,非如此,不能解氣啊!”
這幾位翰林官互相看了看,突然他們覺得有點想吐……王岳嘴角上翹,“怎么不敢了?”鄒守益的心猛地一顫,這時候要是慫了,就真的完了!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往前邁了一步,奔著伯圖去了,就聽身后王岳淡淡道:“伯圖,把你的衣服去了,肚皮露出來,讓鄒學士挑一塊肥的,他好這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