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見人們長久沉默,也不以為意,就笑著對王岳道:“你怎么看,也說說吧?”
王岳一本正經,“臣不知道誰最大,沒法替陛下解惑……但是臣知道,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偌大個天下,必須有個規范,這個規范要有個最高的準則,規矩放在那里,這才能取信于民,讓大家伙有所依循,不能有人說東,有人說西。可以爭論,但是不能亂來。這些年臣在朝中,聽到了不少聲音。有的人以圣賢道理反對朝政推行,有人講祖宗法度,有人談民生利病……說得都很好,可就是找不到最緊要的那個,臣以為借此機會,群賢畢至,冠蓋云集,能拿出一個結果,對今后治理天下,絕對是好事情。”
朱厚熜臉上帶笑,小富貴把自己想說的都點破了。
一句話,說穿了,就是誰當老大!
花了這么大的功夫,聚集天下人到關外來,不就是為了搞事情嗎?
要是連最根本的事情都搞不明白,朕豈不是太廢物了。
朱厚熜笑吟吟的,“列位臣工,朕要聽你的的話,卻不想聽空話。朕不妨把事情說明白,朕可不是讓你們講,天子圣明,口含天憲,一言九鼎這一類的話……朕也知道,我大明的天子,并非都賢明。太祖太宗,固然無可挑剔,乃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圣君雄主,可其余天子,或是過于柔弱,或是荒唐乖張,或是慵懶怠惰,以至于大明國勢日漸衰微,天下混亂,四方擾攘,民生艱難,人盡皆知。諸位愛卿務必要以江山社稷為重,以天下蒼生為重,暢所欲言,朕洗耳恭聽!”
朱厚熜跟王岳一唱一和,不斷威逼朝臣,留給大家伙的空間已經不多了。
該怎么回答,又能怎么回答?
不拿出一些真東西,那可就不成了。
沉默之間,在群臣之中,站起一個面容剛毅之人。
“啟奏陛下,臣以為正如陛下所言,天子也難免有失察之處,故此才應尊奉圣道,以孔孟之說,儒家道理治國,才能長治久安,相得益彰!”
說話的人正是夏言。
這是個敢言,也善于做事的干練之臣,雖說跟王岳關系不算親密,但是在朱厚熜那里,也是被另眼相看的。
“夏言,朕方才言說,天子未必全都賢明,那孔孟之道,就能完備嗎?圣賢道理,就可以無往不利嗎?”
朱厚熜頓了下,補充道:“朕說了,并沒有責怪的意思,朕只是求教,想問問你們,這圣賢道理,是不是包羅萬象,能解決一切的問題?”
夏言豪邁敢言,一向沒有什么害怕的,但是面對這個問題,卻也顯得無力,圣賢道理當然是好的,可圣賢道理就能無往不利嗎?
“陛下,容老臣說兩句。”楊一清突然開口了,這一下子所有人就把目光落到了這位出將入相五十年,舉足輕重的楊閣老身上,想要聆聽他的高論。
“陛下,老臣說句過分的話,孔圣人,孟圣人,一生沒有做過高官,也沒有治理過天下。他們的道理用來修身固然是極好的,可用來治國,卻是值得推敲!”
他剛說完,謝遷就沉聲道:“楊閣老,圣人生而知之,不論修身治國,孔孟之道,都是一等一的學問。”
“錯!”
王岳開口了,“謝閣老,晚生雖然學問不及你,但我也清楚,夫子說十五志于學,到了七十歲,才能從心所欲,若是生而知之,這幾十年,夫子都在干什么?再有,夫子向老子請教,難道是假的不成?”
謝遷沉聲道:“王大人,夫子有向學之心,這才是圣賢做為。我等尊奉圣賢開創出來的道理,難道不對嗎?”
“當然不對了!”王岳駁斥道:“既然圣賢的道理是學來的,那就說明圣賢道理不是萬能的,儒家之學也不完備……孔孟圣賢,只是鉆研了他們生前的學問,傳于門人。試問孔夫子,還是孟夫子,他們知道秦漢嗎?知道唐宋,知道我大明朝嗎?”
夏言又道:“撫遠伯,你這就是強詞奪理了,圣人雖然沒法知道后世之學,但是圣人學問乃是天地至理。只要鉆研圣人之學,自然可以明曉興衰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