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七雜八算下來,也就一二十人。
在這群人當中,趙文華屬于那種非常孝敬,唯命是從的。
乖得不像話,事事把嚴閣老放在前面。
你說吧,這么一條好用的走狗,嚴嵩舍得處置嗎?就算有點毛病,嚴閣老也一定要包容。不然廢了趙文華,很可能讓其他人兔死狐悲,直接就把隊伍弄散了。
只是嚴嵩萬萬沒有料到,趙文華竟然敢在倭國的金礦上面撈錢,這可是太過分了!
而且捅出這事情的方式也太離奇了,居然是西山書院的學術腐敗,然后引出了趙文華的貪墨,防不勝防啊!
嚴嵩忍不住懷疑,徐階這家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主動討了禮部的差事?
可他不是在海外好多年,又怎么會知道這么清楚?
有人給徐階當內應?這個人是誰?
嚴嵩越想越不對勁兒,簡直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
而此刻也不給他時間去思索。
“殿下,若趙文華真的貪墨國帑民財,他就該千刀萬剮!絕不姑息!”
朱載基含笑點頭,“果然是嚴閣老,大公無私,讓人欽佩。我可說好了,如果證明是冤枉的,師兄,你可以負責!”
徐階慌忙躬身,“臣知道……其實臣提出此事,也不是要針對趙侍郎,而是想提醒殿下一件事。”
“講!”
“是這樣的,臣以為歷代皆以結黨營私為最大的弊端,因為朝臣結黨,就可以互相勾結,架空天子,罪莫大焉!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所謂結黨營私,也應該有不同的見解。”
“比如西山書院,他們負責了太多的項目,給國家充當智庫,提供戰略決策,幫助勘探國土,統計戶籍,金融咨詢,商業規劃……他們什么都在做,簡直就成了第二個朝廷。過去沒有辦法,畢竟只有西山書院能做這個,現在不一樣了,人才多了不少,殿下也把都城放在了應天,拆分西山書院的機會來了。”
徐階亮出了第一把刀子,“拆分西山書院還是第一步,其次就是把學術和行政分開。做決策離不開專業意見,但也絕不能打著專家的旗號,行貪贓枉法之時。因此聘請什么樣的專家,研究什么項目,有什么結果,經費是多少,都要詳細公開。”
徐階頓了頓,對著嚴嵩道:“嚴閣老,官吏貪贓枉法,這是多少年來,就一直防范的,雖然不完善,但還有方法。但是如何防范學者作惡,這就不好說了。每年上千萬元的教育經費,幾百萬元的科研經費,該怎么用,朝廷應該有個仔細的方略出來。”
“要尋找出真正德才兼備的人物,來統御全局,規范科研。尤其是要防范學閥的出現!”
“學閥?”嚴嵩下意識看著徐階,“徐尚書,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東漢魏晉,有人靠著家室傳承,成就門閥,五代有人以兵力成就軍閥,現在也有人靠著學問,成就學閥!”
徐階昂然道:“過去陽明公,太師王岳,他們所講學問,都是針對天下人,是基礎。現在不一樣了,很多學科已經越發完善,走在學科前沿的人,靠著師徒傳承,靠著家族合作,靠著各種各樣的手段,把學術研究局限在很小的圈子里,然后從朝廷騙取經費,還打壓其他后進,試圖獨霸利益。這就是學閥!就是文賊!比起門閥和軍閥還要可惡一萬倍!”
“文人要自律,學者要監督。這是當下朝廷最需要做的事情。過去是引進學者,補充官僚體系的不足。這一點現在也沒錯,但我以為,該到了政學分開的時候。想當官就不要染指學術,想走學術的路子,就別貪圖權位。我不是說官員就不學習了,恰恰相反,官員必須提升素質,做懂技術的新型官僚。但官就是官,學者就是學者,不能混淆!”
“還有,官商之間,也必須嚴格界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拿出規范!”
“過去士林和文官混淆在一起,弄得亂七八糟,地方的豪強,士林文人,朝廷文官,三者之間,結成一張綿密的大網,互為表里,互相聲援,弄得朝廷烏煙瘴氣,任何改革都推動不了。所幸陛下英睿,太師果斷,張閣老等人一往無前,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舊患未去,又添新疾,若是官員、學者、商賈重新勾結起來,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力量,那豈不是更難對付了?朝廷要有霹靂手段,一定要拿出果斷的作為,及早下手,不然一旦形成氣候,后果不堪設想!”
……
徐階的這番表態,雖然只是跟朱載基和嚴嵩講,但是卻不亞于一顆驚雷,在大明的上空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