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宇背對水塘,面河而立,很清楚的看到站滿矛手的木筏從下游快速劃來,為首正是那天晚上在公房問話的紫衣中年男子,田辟提過的至坪里耆老肖打虎。肖打虎之側,站著剛剛在朱升九家一起喝酒吃肉的朱端信。他躲在肖打虎一旁,廝殺在即,即便長槍在手他也有點畏懼,大概是害怕鹽梟們的弓箭。
然而鹽梟們的注意力全在陳曉宇身上,對從河面上殺到的土兵毫無戒備。近百人齊聲呼喊殺強盜,箭矢又急速落下,淬不及防的鹽梟心神劇震。大部分不知所措,只有為首的幾個返身靠攏,用手里的刀槍打掉零星落下的箭矢。等木筏沖灘土兵上岸,他們便糾結眾人才大步后退。
土兵人多,粗看有百人,鹽梟人少,不過五六十個,且土兵先聲奪人,震懾了鹽梟們的心膽,一些人連鹽貨都不要了,跟著首領落荒而逃,丟下幾個中箭受傷的同伙。
“有本事就莫走!”肖打虎看著鹽梟越走越遠,慌不擇路,一邊追一邊大喊。鹽梟只顧走路不敢答話,近百名土兵見狀吆喝歡呼,這時候渾身是水的陳曉宇剛剛從水塘里爬上來。
“你冇事吧?差點拿你嚇倒。”朱端信還是比較在意陳曉宇,剛剛在筏子上看他赤手空拳制服一個鹽梟,心中佩服不已。
“冇事。”聽著土兵們的歡呼,陳曉宇并未忘記自己要干什么。他問道:“厓還要往前走一段,尋一樣東西,木筏可以用嗎?”
“你究竟要尋甚么東西?”冒著被鹽梟殺死的風險,朱端信真懷疑陳曉宇得了癔癥。
“就係……尋兩根夏稍。”陳曉宇看著河邊的筏子,拉著朱端信往筏子上走。“臍橙的夏稍,來的時候跌在路上了。就在前面一段,幾里路哩。”
“你!”居然是為兩根所謂的夏稍,朱端信有些想笑,然而陳曉宇神色極為嚴肅。
“渠們走在前面,要係夏稍跌在路上,肯定會拿踩壞。”陳曉宇已經到筏子上了,見朱端信無動于衷,他只好用朱端信能聽懂的話道:“臍橙種出來,洞庭柑也比唔過。”
‘笠澤鱸肥人膾玉,洞庭柑熟客分金’,洞庭柑產于太湖洞庭山,天下聞名。朱升九也是被洞庭柑名頭吸引,才花了七十多貫冤枉錢。聽聞洞庭柑都比不過臍橙,朱端信有點不敢相信。麻斜柑才賣多少錢?百斤兩百錢,洞庭柑最差的也要賣到六、七百錢,好的更貴,要賣一千五。
“真有那么好?”朱端信死盯著陳曉宇。
“絕對有那么好!”陳曉宇不假思索,中午一餐飯他也看出了朱端信的企圖。他又道:“尋到之后,以后肯定會賣枝條拿你家。你家不也想種柑嘞么?”
“話是算數?!”朱端信家是戶長,宋朝的戶長對其管轄的人戶有無限擔保責任——村里任何人家欠賦稅都等于朱家欠賦稅,壓力可想而知。想來想去,再怎么設法,都沒有種柑橘來錢。
“話事算數。”陳曉宇迎著他的目光鄭重點頭。見他如此答應,朱端信快步下了木筏,跑到肖打虎身邊說話。說話間肖打虎掃了木筏上的陳曉宇幾眼,才不情不愿的點頭。很快,十多個土兵跟著朱端信上了木筏,竹篙撐起,木筏快速地往上游而去。
岸上是鹽梟丟下的鹽貨,另外還有兩個不知道從哪里綁來的女童。離開時筏子上的土兵看著岸上那些雪白的私鹽忍不住道:“發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