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連日陰雨。
原本還算繁華的君山島人影蕭條,只剩下幾個運貨的力夫在碼頭上走動。
陳思凝孤身一人越過湖面,在島前廣場上停步,目光掃視密布刀劍痕跡的古老地磚,試圖把這個看起來很蕭條的地方,和往日中原江湖的圣地聯系在一起。
只可惜,唯一還能看出當年風采的建筑,只剩下廣場盡頭的一面盤龍壁。
鐵鷹獵鹿,是江湖的一條分界線,在那之前的中原江湖,是所有武人心目中的成名之地。文人十年寒窗,為的是一朝金榜題名,而武人十年苦修,為的同樣是能在那塊盤龍壁前,一朝成名天下。
陳思凝是一國公主,但也是貨真價實的武人,從小沒少看那些記載各路豪俠的奇聞典故,心里何嘗不幻想著和那些成名俠客一樣,能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名揚天下。
雖然現實中的‘大俠’,不一定都像故事里面說的那樣身正影直。陳思凝自幼學習查案,很早就明白‘江湖’是無法之地,是善是惡全憑自己良心,而人在沒有任何限制的情況下,良心有時候真不怎么值錢。
但江湖終究是有讓人值得留戀的地方,一壺酒、一把劍,又或者是她乘坐馬車出行,忽然跑進來把她打一頓的莽撞‘游俠兒’,一起把酒言歡、一起行俠仗義、一起浪跡天涯、一起相忘于江湖……
這種讓江湖人終生難忘的經歷,只有在江湖上才能體會到,如果江湖死了,那空有一身武藝又有什么意義呢?
陳思凝沿著君山島走走看看,按照俠義故事里的記載,辨認著島上的建筑物,有時候還真能在石柱、牌坊上面,找到幾十年或者百年前的武林名宿,留下的些許痕跡。不過,沒有江湖人的江湖,曾經再輝煌,好像也沒什么意思。
陳思凝獨自轉了大半天,把風景看完了,還想去曹家拜訪一下,可想起曹家的逆子和許不令有過節后,還是算了,轉身踏上歸程。
和來時一樣,陳思凝穿著蓑衣斗笠,直接躍入湖中,踏水而行朝樓船上飛馳而去。
只是走到半道的時候,忽然瞧見煙波粼粼的湖面上,一艘小漁船緩緩駛向君山島。
烏篷船不大,身材高挑的白衣公子,一手持著白色油紙傘,一手撐著竹竿,在湖面上緩緩前行,在洞庭煙雨的承托下,意境美得如同水墨畫。
陳思凝眼前一亮,雖然距離很遠,但還是從身材上分辨出了來人是誰。她在湖面轉向,跑向了烏篷船,距離尚有兩丈便一躍而起,落在烏篷船的另一頭,驚訝中帶著疑惑:
“許公子,你怎么在這里?”
許不令撐著傘劃船,瞧見陳思凝過來,俊朗面容勾起了一抹笑容:
“陳姑娘是客人,一個人跑過來閑逛,我這當家做主的實在有點失禮,本想過去陪姑娘轉轉的。”
“哦。”
陳思凝頷首一笑,上下打量許不令一眼,又奇怪道:
“距離也沒多遠,公子武藝天下第一,需要劃船過來?”
“……”
許不令冷峻不凡的表情一僵,他從前天晚上到剛剛就沒停過,每個媳婦兩三次,都快被娘子們輪傻了,走路都飄,更別說消耗很大的踏浪而行。
不過男人嘛,總不能直接說自己腿軟。
許不令輕笑了下,轉眼看向雨幕蕭蕭的洞庭湖畔,略微沉吟:
“山徑曉云收獵網,水門涼月掛魚竿;花間酒氣春風暖,竹里棋聲暮雨寒。
江湖之上處處是美景,若都像姑娘一樣來去匆匆,豈不是全都錯過了?”
!!
陳思凝心里猛地一跳,竟是有點不敢直視船對面那才貌雙絕的冷峻公子,她微微低下頭,含笑道:
“受教了,是我太急了些。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只要別上炕就好……許不令調轉船頭,往岳陽城方向行去:
“姑娘是客人,我得看姑娘想去哪兒。”
“我想去打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