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這樣想了。”李珙說了一句,又問道:“可有件事我還是想不明白,昨夜躺在床上想了半宿也沒想明白:為何并波悉林會挑選昨夜突圍?
下雨天士卒很容易掉隊,而且在大雨中行軍士卒也很容易生病,恐怕會有很多人病死。昨夜極少人掉隊應當是運氣好,他也不能事先估算。他為何采用這個戰術?”
“都護,并波悉林之所以選擇昨夜突圍,是為了減少士卒死傷。”
劉琦解釋起來:“都護,并波悉林被圍在營寨中后,局勢對大食軍十分險惡。首先,軍隊被一分為二,一部在城中一部在被咱們圍住的營寨,而且無法合兵一處,并波悉林又在兵少的那一邊。
若讓侯梅德貿然解圍,我軍騎兵很容易攔住侯梅德,而且他救出并波悉林后還要再次與我軍騎兵交戰,騎兵還可長距離追擊,就算他們不全軍覆沒,也活不了多少人。”
“為減少死傷,首先必須選在夜晚突圍。夜晚視線不清,就算有火把也看清。但僅僅在夜晚突圍卻不夠,就算大食軍不打火把,騎兵也能追上,一路尾隨至天亮再沖殺,他們也會死傷許多。
所以必須在騎兵不會追擊時突圍;而騎兵不會追擊的日子,只有可能是下雨之夜。下雨道路泥濘,又不能舉火把,騎兵必定不會追擊,他就能帶領大多數士卒撤走了。”
“屬下后來琢磨,覺得大食軍在此地駐扎了十個月,也必定有人注意天氣變化,像都護一樣發覺伴晚天陰必下雨的規律,所以特意挑選昨夜突圍。
至于如何突圍,首先是反復用投石車向我軍發射石塊,讓眾人誤以為大食軍只是襲擾,并非真的想要突圍,從而放松警惕;又特意挑在我軍換防時發射石塊阻礙換防,使屬下拖延換防時間,一直拖到天亮又開始下雨時,從而使大食兵突圍時我軍正在換防或剛剛換防結束,尚未完全準備好防守,從而加大成功突圍之可能。
而之所以挑在開始下雨時,就是要抓住成功突圍后立刻下大雨的時機。下起大雨,騎兵必定不會追擊;就算強行命令追擊,追不出多遠也會撤回來;與侯梅德匯合后的并波悉林就能從容帶兵撤走。至于因此有多少士卒掉隊,有多少士卒生病而死,并波悉林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還有一點,就是并波悉林已經摸清了屬下的指揮習慣。屬下一直在城中指揮將士與大食兵巷戰,雖然巷戰與野戰不同,卻也能大概了解屬下的指揮習慣,從而針對部署。并波悉林真是太細致了。’劉琦想著。
不過這段話他才不會說給李珙。若李珙聽說他的指揮習慣已被并波悉林摸清,以后再不讓他指揮怎生得好?‘我以后定要改一改指揮習慣,但這番話一定不能和李珙說。’
“并波悉林的運氣還真好。”李珙說道。他與劉琦的想法不同。在他看來,并波悉林的選擇太冒險,并不是很值得提倡。
“都護,最讓屬下驚訝的,是他為了減輕死傷竟然不讓城中大食兵解圍,而是僅憑營寨中這數千人馬突圍。這實在太過冒險,稍有不慎就會身死,他不僅能征善戰善于指揮,膽子也很大。”劉琦又道,而且聲音中滿是贊嘆。
不說旁的,單憑他竟然愿意自己冒戰死危險這樣突圍,就值得他贊嘆。
而且并波悉林挑選的時機實在太好、對唐軍的把握、對他指揮習慣的把握也實在爐火純青。如果不是他想出巷戰這樣一個跨越時代的戰術,又偶然擁有了能執行巷戰的將士,他萬萬不是并波悉林的對手。
當然,這僅僅指的是嗢鹿州之戰以前。這一戰之后,他也經過了這種大軍交戰的磨練,自認為即使仍比不上并波悉林,也相差不遠;而且他對唐軍將士有充足信心,戰力定然在大食兵之上,他有信心在正面交戰中,打敗大食軍!
“劉琦,平日里我想上前線,你總是推三阻四,怎對并波悉林這樣做大加贊嘆?”聽到劉琦的話,李珙心里不大高興,不由得說道。
“都護,并波悉林冒險與屬下平日里勸諫都護不同。并波悉林這已經幾乎被逼到絕境,他不得不兵行險著;但自從嗢鹿州之戰以來,咱們大唐安西并未有被逼到如此絕境的時候,所以都護自然不應上前線。”
“你總有說法,我也說不過你。”
“都護若想,盡可下一戰親自指揮。都護若親自指揮去前線探查敵軍理所應當,屬下不會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