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殿下今日為何允許符合回鄉令的低品武將留在康居城?”劉琦問道。他知道這個問題不該問,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些將領十分想要親手向大食人報仇,我身為主君,又怎忍心讓他們失望?”李珙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只是說道。
‘他們在喔鹿州、在伊麗河谷谷口、在潔山城、在碎葉鎮,已經向大食兵報過仇了。凡是這時還活著又成為將領的都殺了好多大食兵,早就報了仇;若不能去呼羅珊,雖許多人會不大高興,可也不會太失望;極少數如宋五這樣的人可以特許留下,也不會有損殿下的名聲。殿下說的絕不是真實緣故。’
劉琦忍不住在心里反駁。他幾乎就要說出口,最后一刻被理智攔住。
劉琦想的不錯,李珙說的當然不是真實緣故。而真實緣故其實也很簡單:就在他要不知不覺地按照劉琦的構想說出最終決定前忽然發現,留下夏傳濤等人對自己掌控軍隊有好處。
因兩方在出兵呼羅珊的名額上的競爭被尤金揭破,只要他再稍微安排人傳出去些消息,就能讓兩邊關系更加惡劣。軍中將士互相之間關系太差當然不是好事,可太過團結一心也不是好事。
因為是否出兵呼羅珊,高品武將間出現裂痕,可低品武將仍然團結一心,只想著與大食兵打仗。他要用這件事讓低品武將間也出現裂痕,這樣才能更加得心應手的統御軍隊。
當然,若將領之間矛盾太大也不是好事,所以他會控制兩邊情緒,但沒有矛盾是不行的。當然,這個緣故不能告訴旁人,即使劉琦也不能告訴。
“此事已經有了結果,你也不必再問。”李珙這樣說了一句,忽然又道:“我又有另一件十分要緊的事情要與你商量。”
“何事?”劉琦收束心神,問道。
“如何安排庫思老·薩珊,是否扶植他在呼羅珊立國。”
李珙說道:“今日我批答文書,又有一位將領提出,應當化昭武九姓國為州縣,如同大食人過去幾十年在此地做的一樣。
自然,大唐,不,我中原之人以仁義為先,絕非大食鼠輩所能比,是以絕不能像大食人一樣壓迫本地君臣、百姓,而是對他們施以教化,讓他們自愿成為安西屬民。
這自然是好事,可那將領又說若要教化昭武九姓國,必須讓這些地方處于十分安全的境地;而若大食國一直掌控呼羅珊,以其國眾多人口、廣大地域,早晚有一日會恢復過來,重新威脅安西。
是以,為免除大食國對昭武九姓國威脅,必須讓呼羅珊不在大食國控制下,應當扶植庫思老·薩珊重建波斯國,作為安西與大食之間的緩沖。”
“若依照這位將領的策略行事,出兵呼羅珊的整個作戰方略都要更改。”劉琦這時已經明白李珙要與他談論甚底事情了,斟酌著出言。至于到底是誰提出的,李珙不說,他也不會問。
“你說的極是,我當時也想到這點,就要駁斥回去。”李珙頓了頓,繼續說道:
“可我在落筆前又仔細思考,發現這人說的同樣極有道理。據杜環及其他去過大食國的人介紹,這一國幅員遼闊,幾乎不遜于大唐;人口雖然稍遜,也有數百萬戶,遠勝安西。若停止交戰、休養生息,恐怕用不了多少年就能恢復元氣。
自然,這一國四面八方都有敵人,并不能將所有軍隊都調到東邊,進攻安西;可即使能夠調到安西的軍隊,也超過安西能征召的將士。
咱們都明白,雖然三年來連戰連捷,可這其中有多少運氣成分,有多少大食人被新戰術打得措手不及成分,以及對安西地理不了解成分。此時只有你我二人,我就明說了,將士們奮勇交戰,你等大將的指揮,只能占到勝機三成;其余七成都是因為其他緣故。
這次進攻安西,大食將領已經得到足夠教訓;若恢復元氣后再次攻打安西,這七成緣故咱們還能爭取到幾分?若爭取到的不如大食人,是不是會輸掉戰爭,甚至被大食人占領整個安西?”
“殿下是要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劉琦試探著問。
“我沒有最終做出決定。雖然趁大食軍仍處于弱勢、一舉將他們完全從呼羅珊趕走能免除后患,可付出的死傷會有多少?我真的不愿再有太多安西將士戰死了。”李珙沒注意劉琦說了兩句詩,只是順著自己的思緒說道。
“左右都有道理,我難以決斷,所以叫你來一起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