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所里剩下的這些人,也正如艾玉所言,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堅守此地,安然無恙的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
而這會兒功夫,余洪已經從街頭布莊出來了,換上了一身讀書人的行頭,雖然面色不及那幫貢生白皙,但想混雜進去,并非什么難事。
等余洪從圍觀的人群中擠進身,看到一大片白色儒服的學子,不由大吃一驚,這排場,不得少于五百人,說句不好聽的,一人一泡尿,都能把百戶所里的幾十號弟兄活活淹死。
學子的情緒很激動,而這亢奮的情緒主要是來自于相互激進,相互攀比。
只見余洪面前的兩位面紅脖子粗的學子,一邊對著百戶所破口大罵,一邊對身邊的貢生擠眉弄眼,十足的挑釁之意:“狗官,滾出來,給天下學子一個交代,不然我就要潑紅漆了。”
身邊的學子一聽,不樂意了,剛才他還說潑泔水,到了他這又升了個檔次,豈能示弱,“狗官,爾敢如此誣蔑我等讀書人,我若不往你這百戶所潑上幾桶糞水,我劉浩生的名字倒著寫。”
……
這也算是令余洪大開眼界,叫罵都要一較高低,不得不說,讀書人真會玩兒。
一碼歸一碼,正事可不敢耽擱,余洪當即打斷身前學子的叫囂,頗有文人幾分模樣,問道:“這位兄臺,爾等聚集此地,不知所謂何事?”
余洪的話詫然令面前暗自較勁的兩人一怔,神色奇怪的看著他,“你不知道?”
余洪搖著頭,“問先生告了五天假期,回家省親,這才回來。”
“如此說來,不知此事倒也情有可原。”
面前的學子旋即給余洪敘說道:“這事還得從半個時辰前說起,當時先生正給學子授課,坐堂的錦衣衛竟是當眾脫了鞋襪,一些學子看不過去教說了他幾句,怎知那錦衣衛竟是眾辱罵我等讀書人,就算讀盡天下書又能怎樣,最終還不是朝堂上的一只蛀蟲,嘴里念叨是為了造福百姓,下到各地,卻是想方設法的魚肉剝削老百姓。如果運氣不行,沒能僥幸蒙上一官半職,百無一用的書生又能干些啥?給商賈大戶當上門女婿?”
余洪聽后,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這話說的確實夠狠的。如果自個人是貢生中的一員,何止要潑紅漆潑糞水,直接提著筆在墻上寫道:XX不得好死,祖宗十八代無法投胎做人之類的。
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里,文學遠勝一切,突然有這么一個人站在高臺上宣告大家,讀書沒出路,頂多能混一個上門女婿。
這讓國子監的一幫年輕氣盛的年輕人如何受的了這樣的輕薄污穢之語,三人成虎的形勢下,如同蝗蟲過境,一路碾壓至此。
這就是整件事的起因,暗在心底記了下來,表面上還得將這個身份演充分,演真實,一臉憤慨道:“豈有此理,膽敢如此詆毀我等,二位兄臺,不知坐班的錦衣衛現于何處?不痛揍他一頓,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揍人這等事哪還輪得到你,他二人已經躺在監院隔壁的醫館中。”
“既然是坐班的錦衣衛出言不遜,那為何引起數百學子圍堵錦衣衛衙門?他們也摻入其中了?”
這又是另外一個關鍵性的問題,而讀書人見讀書人都覺得格外親切,像是他鄉遇故知一樣,耐心的給余洪解釋道:“蠻子昏迷前,說他這話也是聽他家大人說起的,而后我等就一道過來問衙門里的狗官討個說法。”
由此可見,赤果果的栽贓嫁禍,甚至都不打馬賽克,可見尺度之大。
百戶所斜對角的一家茶肆中,幾位面色黝黑的漢子看著黑壓壓的一幫貢生,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股兇氣。
光天化日之下就這般毫無忌憚的圍堵百戶衙門,叫錦衣衛顏面何存,日后旁人見了錦衣衛可還有半點忌憚?甚至還淪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遠遠看去,在圍觀的人群中擠出一道身影,頭也不回的朝著后街巷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