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稀粥,些許菜葉,還摻著糠麩和沙礫。
牛震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推辭道:“鄉親們的好意,我就心領了,這些吃的且端回去。”
那些百姓頓時齊刷刷跪地,大呼感恩戴德,死活都要犒軍。
牛震和手下士卒,只能硬著頭皮喝粥,難以下咽的同時,又心里感覺怪別扭的。
又行走一陣,突然遇到個文官。
那文官走過來,笑容和煦地說:“各位將士辛苦了!”
牛震就一個總旗而已,連武將都不算,受寵若驚道:“不辛苦,多謝關心。”
那文官皺眉道:“天氣日寒,怎能穿單衣?可別受涼了。”
牛震無言以對,難道他能說,自己是拷打富戶時打熱了,才把搶來的皮裘給脫掉?
那文官拍拍牛震的肩膀:“遠在異鄉,保重身體,別讓家里的妻兒老小擔心。”
“誒,我知道了。”牛震連連點頭。
那文官又去跟其他士卒說話,詢問他們家里的狀況,各種噓寒問暖。
牛震忍不住說:“敢問先生大名?”
那文官笑道:“我叫王守仁。”
牛震又驚又喜:“可是王二郎的老師?”
“正是。”王陽明點頭。
牛震崇拜無比:“在下曾跟著王侍郎兩次出征,從一介士卒升為總旗,都是王侍郎帶咱們打出來的功勞。王侍郎的老師,便是咱們的師祖爺。師祖爺在上,請受牛震一拜!”
王陽明贊許鼓勵道:“汝等上陣廝殺,為國為民立下大功,更因為保重身體才是。快把衣服穿上,莫要著涼了。”
“在下不冷。”牛震不敢穿,也沒臉穿,那件皮裘是搶來的。
王陽明又是一番關懷,才踱步離開。
牛震和手下士卒,瞬間陷入沉默,心里總是臊得慌。
“五哥,這事做得有些過分了。”
“就是啊,彭三昨日還辱了一個女子,街上遇到便拉去辦了。看那女子的穿著,也不像富裕人家。再這么干下去,說不定會辱到今天給我們送食的百姓家眷。”
“還有王侍郎的老師,多好一個官老爺,剛才告誡我要孝順父母。我這……我這……就覺得丟人!”
“咱不說臉皮上的事情,許泰真不是東西。咱們這幾天累死累活,敲出幾萬兩銀子,許泰是一分錢都沒賞下來。”
“我不干了,誰愛干誰干。咱們造孽,他許泰拿錢,天下沒有這樣的窩囊事兒!”
“……”
整個南昌城里,到處都有百姓犒軍,也有許多文官和書生,在街頭遇到京營士卒便噓寒問暖。
只一兩天功夫,那一千京兵就不再聽令,拷打“臟銀”時出工不出力。
眼看著收入銳減,許泰只能怒斥臭罵,甚至當眾抽鞭子侮辱將士。如此形成鮮明對比,導致麾下士卒離心離德,漸漸的連樣子都懶得裝,領命出去拷銀卻躲在飯館里喝酒。
在王陽明“攻心”的第三天,那一千京營士卒,竟只拷來幾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