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這會兒店里沒有人的緣故。
顧泯在最里面的桌前坐下,有個面容蒼老的老人才從后廚走了出來。
他一雙眼睛里,滿是渾濁之色,想來也是看不見什么東西了,只是在店里走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不見得有什么困難。
在桌前停下,老人緩緩道:“客人要吃些什么?”
顧泯說道:“魚膾,要薄一些,還有沒有昨天的送來的魚,要是沒有,今天的也行。”
只有郢都城里最老道的老饕才知道,郢都的魚膾,若是用的冰塊凍過一夜的海魚才會最好吃。
這是源于用來做魚膾的海魚特殊性決定的。
老人笑道:“昨天送來的剛好是最后一條了,原本想著留著小老兒自己吃的,看來客人也很懂,那就給客人拿來了。”
老人的聲音很溫和,和大多數的南楚人是一樣的。
顧泯不再說話,看著老人朝著后廚走去,然后有些發呆的看著前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端著一盤魚膾走來,除去魚膾之外,旁邊只有一小碟
(本章未完,請翻頁)
調味的佐料。
他彎腰將魚膾放到桌子上,卻無意間看到了顧泯的面容。
老人愣了愣,很久沒有移開視線。
顧泯神情不變。
良久之后,老人才直起來腰,然后就在顧泯旁邊的長木凳上坐下,郢都城的魚膾店大多都是這個作派,顧泯不覺得意外。
“客人生得很好看。”
老人忽然開口,“好看的有些過分了。”
顧泯沉默了一會兒,認真說道:“面容是爹娘給的,也沒辦法。”
老人點點頭,問道:“如此想來,客人的雙親應當都是很好看的人吧?”
顧泯想著自己爹娘的面容,心想這當然是這樣。
他沒有說話,只是夾了一塊魚膾,蘸了些佐料,放進嘴里,咀嚼了幾下,然后皺了皺眉。
老人感受到顧泯的神情變化,說道:“客人有很久沒有吃郢都的魚膾了。”
顧泯點頭道:“和以前的味道的確有些變化。”
店還是這家店,人還是這個人,海魚還是這些海魚,為什么味道會變了?
“以前陛下還在的時候,不管再怎么昏庸,總歸是沒有克扣半分運魚的銀錢,工部的官員們也是兢兢業業,南海之畔的海魚,來到郢都城只需要兩日光景,可現在不同了,現在都是商人們去海邊買魚過來,這魚上岸之后,來到郢都,要走五日了。”
五日光景,便是味道改變的根本。
顧泯沉默下來。
老人說道:“客人應該知道,咱們最后的那位陛下,生得很好看,很多年前便是先帝最喜歡的皇子,要不是年紀小,先帝又走得太早,怎么可能會把皇位留給哀帝陛下。”
南楚國被滅了之后,大祁的史官將南楚倒數第二位皇帝稱為楚哀帝,而最后一位皇帝,也就是還在咸商城里的李鄉,稱為楚末帝。
顧泯沒說話。
老人繼續說道:“魚膾吃不到最好吃的算什么,只是我們這些人連個家都沒了,才是可悲的事情。”
顧泯說道:“南楚沒了,可家還在。”
聽著這話,老人忽然憤怒起來,他看著顧泯說道:“國都沒了,人人都是喪家之犬!”
老人的眼眶忽然濕潤起來,“要不是陛下還活著,要不是陛下還活著,不然我早就一頭撞死在這店里了!”
顧泯輕聲說道:“他活著又有什么用呢?”
老人看著顧泯,壓低聲音說道:“陛下還活著,他會回來的,有一天他會重新建立南楚的,我這把老骨頭,到時候也要去出一份力啊!所以我才不敢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