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停下的原因是這個問題。
整個世界都以為景陽真人飛升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這并非事實。
比如趙臘月,還有青山宗里的幾位大人物,當然還有他自己。
如果還有別的人知道景陽飛升失敗,那些人便一定與此事有關。
那些人可能是主謀,可能是幫兇,總之,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些人。
當然,這道聲音的主人有可能是從何處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用這個話題來裝神弄鬼,也有可能此人是要用這個問題來挑釁他。但不管是哪種,井九都自己知道應該見一見對方了。
……
……
走進舊庵,隨苔綠向里,見到一間陋室,布置簡單,有一盞花水擱在窗前,有一道草簾橫在中間。
井九踏進室內,草簾無風而起,自行系到柱上,畫面看著頗為神奇,他看都沒看一眼。
草簾掀起,香氣先至,然后才是畫面。
如輕霧般的薄煙,離開焚香,消散于空氣里。
一人坐在案后,白發蒼蒼,滿臉皺紋,雙眼深陷,不知已經盲了多少年,散發著深不可測、難以形容的氣息,
案上除了香爐,還有紙,有硯,硯里的墨汁反射著天光,明亮幽暗間,仿佛沒有黑白的分別。
老人手里拿著一枝雪毫筆,正在寫著什么。
雪毫筆,用的是雪國大妖耳廓里的細毛制成,極其難得,尤其是這些年與雪國戰火稍歇,越來越難找到。
但如此珍稀的筆被老人握在手里,就像是最普通的兔毫。
因為老人的神態很自然,沒有任何在意。
可能是因為他眼睛瞎了,看不到潔白無瑕的筆毫,更大的可能是,他早已看透了天地,何況一枝筆?
井九走到案前,望去。
硯里的墨汁確實看不清濃淡,但被雪毫吸入,再落于紙上,便看得很清楚。
那是熟墨。
熟墨是靜置一夜的墨汁,水墨漸漸分離,被筆尖寫在紙上,便有了不一樣的美感。
墨字之外,浸著數分水痕,就像是雨里的紙傘,或鬢角沾著水珠的姑娘。
這很好看,但是墨水相依,很難說黑白分明。
井九看慣了趙臘月的眼睛,所以不喜歡。
不喜歡歸不喜歡,但這字確實寫的極好。
“字不錯。”
他說道。
如果是一般人,在贊美之余,應該還會驚嘆數句。
比如:你的眼睛不能視物,為何能把字寫的這般好看?
那么老人便可以回答:吾乃白鹿書院天近人,洞天絕學,舉世無雙,心眼盡開,萬物皆在心間……
井九沒有這樣說。
所以沒有后續。
于是庵里的安靜便顯得有些尷尬。
他不是刻意這樣做,而是真的不關心。
在卷簾人的醫館里,他曾經說過,天近人挺能唬人。
他知道對方肯定有些本事。
但不管你有多少本事,哪怕你真的引領西來成了一代劍神,哪怕你被舉世公認為最接近天道的那個人。
井九還是不感興趣,不關心。
老人低著頭,如白雪覆峰頂。
庵室極靜。
不知過了多久。
老人終于開口。
他問了井九一個問題。
“既然你對世間沒有任何關心,為何會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