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也會心生倦意吧?
任誰也會覺得辛苦吧?
陰三閉上了眼睛。
玄陰老祖躬身行禮,說道:“愿真人得解一切苦厄。”
……
……
夜晚的冰風暴海南方,一塊浮冰在黑銀兩色的海面上緩緩起伏。
趙臘月坐在冰上,閉著眼睛,眼睫毛上掛著兩道淺淺的霜。
那夜她趕走了卓如歲與顧清,自己卻留了下來。
此地極為嚴寒,罡風刺骨,即便她已入游野上境,撐的也是很辛苦。
夜空里的星辰非常明亮,卻忽然被一顆流星奪去了所有光彩。
她睜開眼睛,望向夜空里,終于放松下來,輕輕吐出一口熱氣,霧氣漸漸掩住黑白分明的眼眸。
看見流星時許愿,心里想的事情都能成真。
更何況那顆流星,本就是她的愿望。
浮冰微微下沉。
井九落在冰上,走到她的身邊躺下,雙手伸到頭后枕著,看著滿天的繁星,想要靜靜。
趙臘月知道必然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沒有問。
“我沒能殺死他,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便回來了。”
井九說道:“有些丟臉。”
“還記得那年的四海宴嗎?”趙臘月忽然說道。
井九看了她一眼,心想為什么要提起這個?
三十年前,他帶著趙臘月離開青山,去世間游歷,殺了些惡人與妖怪,在四海宴上還殺了一個人,然后攜手乘劍而去。弗思劍在云臺外留下的那道紅線,是當時很多修行者難以忘記的畫面。
“據說我們走后,你很喜歡的那名果成寺小和尚大聲說了兩句話。”
趙臘月看著他微笑說道:“那句話是……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果然仙家風范。”
她這時候提及這件往事,便是要告訴他,你想殺太平真人那便去,看著他了卻不想殺了,那便回來。
不管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只要你高興就好。
這是井九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心想原來那個小和尚如此得趣,心情卻沒有變得輕松起來。
這次他想做的事情都沒有做成,如何談得上興盡?
他沒有殺死師兄,也沒有找到那個問題的答案。
這是時隔很多年,他第一次看見師兄。
在果成寺的時候,他們離得極近,卻是沒有真正的朝過面。
想著寶船上那個隱約可見的身影,井九忽然覺得有些累。
“我不知道是因為有些累才會覺得難過,還是因為難過而覺得累,但我這時候很難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還是那樣的平靜,看著就像世間所有修行者,包括青山弟子們以為的那樣冷漠無情。
但他在說……他很難過。
趙臘月輕輕摸著他的臉,說道:“不要難過。”
她是他教出來的,都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自己的心情,更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人。
他與她都只會直接表達自己的心愿,或者直接做事。
卟通一聲響,阿大落在了浮冰外的海里。它疲憊地爬到冰面,渾身濕透,一綹綹的白色長毛看著就像拉出絲來的乳酪,正準備向井九發脾氣,忽然發現畫面與氣氛都有些低落,轉念一想,明白了其中緣由。
它嘆了口氣,走到井九懷里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