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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臘月推著輪椅來到沙灘那邊,松開雙手,向后退了三步。
井九靜靜看著對面輪椅里的老人。
霧外星系一戰時,青山祖師曾經以神識顯于宇宙之間。
除了那次,他只在小樓里看過祖師的畫像,也沒有認真端詳過對方。
祖師臉上的皺紋極深,雙腿干瘦,如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
當然,他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蓋著毯子,臉色蒼白,無力地歪在輪椅里,看著就像時日無多的病人。
微冷的風從海面上吹了過來,落在他的臉上,引發了他的咳聲。
——咳聲、呵欠、笑容以及暗物之海的孢子是最容易感染的幾樣事物。
祖師握手成拳,放在唇邊也咳了幾聲。
他是青山宗的開派者,也是人族修行界的第一位飛升仙人。
井九也不用多說。
毫無遺問,他們是青山宗乃至整個人類修行界最了不起的存在。
是人類修行歷史的開端與現在的巔峰。
這兩個神仙般的人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居然都是這副虛弱的模樣。
他們見面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相對而咳。
海畔的風聲忽然變大。
與咳聲無關,只是阿大變回了原來的大小。
它用極快的速度、極小的動靜躥到了卓如歲的身后,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那堆沙子上,似乎隨時準備鉆進去,藏起來。
海風不停向著空出來的地方涌入。
一個破爛的機器人從天空里落了下來,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落進了海里。
喀喀響聲里,機器人艱難地從海里站水起,向沙灘走來,一路不停地罵著臟話。
來到沙灘上,它扯掉已經完全無用的左機械臂,向著卓如歲砸了過去。
卓如歲揮手把那根機械臂震飛,柳眉倒豎,罵道:“哪里來的怪物!”
阿大知道沈云埋是要砸自己,但哪里會解釋。
沈云埋聽童顏說過很多次卓如歲,看了此人一眼,沒有說什么便轉過身去。
卓如歲還待再罵幾句,阿大趕緊傳過去一道神識,解釋了一下沈云埋的身份。
知道這個機器人居然就是祖師唯一的兒子,卓如歲神情微變,心想這要吵起架來,在輩份上很是吃虧,還是等祖師死后再說。
沈云埋用意識打開控制室的隔板,望向遠處的輪椅喊道:“老頭兒,我來了!”
青山祖師看著那個自己都快不認識的腦袋,說道:“來了就認真看。”
沈云埋聞言微怔,然后大怒說道:“你還以為自己有資格教我嗎!你以為你是……”
不待他把話說完,祖師淡然說道:“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太陽。”
沈云埋使了個眼色,說道:“你聽到了我說的話?”
祖師說道:“你聲音那么大,很難聽不到。”
“就像小時候那么吵。”花溪補充道:“好在現在不怎么喜歡哭了。”
沈云埋沒好氣道:“姑姑,能不能不要提這些事了?”
聽著這番對話,卓如歲覺得有些怪。
彭郎與柳十歲沒有什么反應,趙臘月與童顏則是對視了一眼。
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沈云埋這樣稱呼花溪,或者說那位少女祭司。
沈云埋接著說道:“如果你不把自己當成太陽,做這些事情做什么?”
“在很多很多年前,大概是遠古文明的中早期,神明還是一個凡人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妄人,那個妄人便喜歡用太陽自喻,結果最后死在了一個太陽里。”
青山祖師說道:“我就算再不賢明,也懂得吸取教訓。”
花溪說道:“這故事是我告訴你的。”
卓如歲再也忍不住了,在遠處說道:“你是捧哏嗎?”
沈云埋回頭看了他一眼,心想童顏說的還真沒錯。
花溪自然不會理會卓如歲,看著祖師說道:“快點兒。”
祖師看著她的眼睛,仿佛望向最深處的那個靈魂,問道:“你可還好?”
花溪面無表情說道:“你覺得我這樣能叫好嗎?”
明知那位少女祭司存在的年頭要比祖師更久,眾人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就連柳十歲與彭郎都聽出了一些問題。
花溪這個小姑娘對著祖師說話的語氣非常冷漠,不客氣,就像訓小孩一樣。
祖師對她的語氣則是非常溫和,而且非常關切。他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能放逐到宇宙盡頭,看著兒子只剩一個腦袋也毫不動容,為何會如此關心花溪?
“是你做的?”青山祖師感知到了花溪大腦里的那幾道劍意,望向趙臘月說道。
趙臘月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