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輪椅相鄰。
井九與沈青山對視著。
兩道可怕的意志對峙著。
這種對抗很平靜,也很辛苦。
絕對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超越痛苦這個詞意義的感受,正在不停侵蝕他的道心。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神越來越暗淡。
與之相反的是,他的眉眼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完美,而且更加立體。
不管是微微挑起的眉,還是眼角,都流露出鋒芒的痕跡。
甚至就連他身體里散發出來的仙意也已經被劍光替代。
他渾身仿佛鍍著一層金屬的光澤,漸要變成一把人形的劍。
看著這幕畫面,眾人的心情沉重而且擔心,知道他被控制的越來越深。
——就像那道青色光繩在他的手腕上陷入的越來越深。
用不了多久,他的意識便會消散,成為或者重新成為那把萬物一劍。
“這不是意志可以對抗的,也不是劍意能夠斬斷的。”
沈青山看著井九說道:“因為那不是鎖鏈,不是鐐銬,甚至連劍鞘都不能算,而是你的主程序,你天生就該被它控制。”
井九說道:“當年神明點燃那些恒星的時候,這劍不過是劍罷了,哪有什么主程序,他根本不需要控制。只不過后來這劍在朝天在陸生出真靈,你揀到手里,擔心他不聽你號令,才用了那多年時間想了這么個陰賊手段。”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
萬物本生來自由。
沈青山被他揭破真相也不惱怒,說道:“但你終究是無法擺脫這種控制,除非神魂自散而死。但就算你死了,你的這具身體我也會好好用的。”
這句話的意思也很清楚。
萬物應為人所用。
井九望向自己的右手。
這只手是完美的。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完美。
誰看著都會生出贊嘆的情緒。
與七二零棟里的藍衣少年相比,這手才更適合彈鋼琴。
當然,這只完美的手適合做任何事情,比如制陶器,比如畫畫,比如溫柔地撫摸臉頰,比如輕輕拍打后背,比如穩定地握住劍。
看著這只完美的右手,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很多很多年前,他從朝歌城被道緣祖師帶到青山開始修道。
前世的那些故事暫且不提。
這一世他從小山村到了南松亭,再進了神末峰,很多畫面在眼前閃過。
他用這具完美的身體行走天下,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在小溪邊坐著,在熾熱的巖漿里浸泡著,在鎮魔獄里終于飄了起來……
他舉起右手向下斬落。
一道明亮的劍光從手掌邊緣生出。
劍光照亮了沙灘,照亮了海面,照亮了天與地。
擦的一聲輕響。
他的左手齊腕而斷。
沙粒微濺。
斷手落在了地面上,濺起幾滴金色的血珠。
……
……
誰都沒有想到,井九的第一劍居然不是斬向沈青山,而是斬向了自己。
片刻死寂后,沙灘上響起數聲難以置信的驚呼聲。
趙臘月臉色蒼白,大概猜到他想做些什么。
其余人也漸漸明白了,但看著沙灘上的那只斷手,還是震撼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