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做的是同樣的事情,但動作與情緒都是那樣的平靜,甚至顯得有些機械。
童顏忽然想到多年前在朝歌城梅會,自己與井九第一次下棋時的感覺。
井九就是這樣的人。
不管下棋還是別的任何事情,哪怕是此刻都必然有著清楚的目的與準確的行事步驟。
他絕對不是真的煩了這些事,所以破罐子破摔干脆毀了這身體,必然有別的想法。
“夠了!”沈云埋看著自己的父親寒聲說道:“你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嗎?”
“一哭二鬧三上吊?”
沈青山看著井九微嘲說道:“用這種潑婦手段威脅我,倒真是有趣。”
“我確實不想要這個身體了。”井九說道:“另外我還想知道一件事情,你到底是為了拿到我的身體去拯救世界,還是為了收服我以維持自己統治這個世界的權威?”
沈青山說道:“有什么區別?”
“如果是前者,我毀了這具身體,你拿什么點燃恒星,拯救人類?”井九問道。
沈青山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這身體不是你的,你只不過是個客人。”
有句被說了無數遍的話:每個生命都是天地間的過客。
還有類似的形容: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
這里的逆旅就是客棧的意思。
都是在說同一個觀點,我們都是客人。
如果萬物一劍是個容器或者說載體,那么活在其間的井九的神魂,自然是客人。
不管是賣掉還是毀掉,客人有什么道理去處置客棧?
“也不是你的。”井九說道。
沈青山說道:“就算你不認可這把劍是神明給我的,那也應該承認它是屬于平詠佳的,不要忘了他才是真正的劍靈,你不經過他同意就毀掉萬物一,是何道理?”
“萬物一劍就像是母體或者子宮,他是劍生的孩子,就像青兒與青天鑒的關系一樣,如何能說這劍就是他的?”
井九說道:“萬物皆無主,你我皆過客,而現在我住在這里,當然是我說了算。”
靈魂都是**的過客?
不,更準確地說應該是物質的過客。
“所以你用自殺來威脅我?”沈青山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為什么都認為我是在用自殺威脅你?我不會做如此無美感的事情。”
井九看著他問道:“你先前說曾經看過我的書,那你可還記得結尾時的情節?”
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寫于星門基地民生街區公寓里。
故事自然截止在他飛升的那一刻。
他從朝天大陸飛升之前,修行界所有宗派都到了青山,參加了那場大會。
在離開之前,他對修道者們說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曹園的身世,說的是修道要“想得開”。
第二個故事是蘇子葉的身世,說的是“人死**朝天,不死萬萬年”。
第三個故事是他自己的生平,說的是“要脫了衣服。”
那句原話里還有兩個類似的例子。
舍了道身。
扔了棍子。
……
……
那三個故事是井九飛升離開前留下的最后話語,朝天大陸修行界各宗派自然奉為至理,已經研究了幾百年時間,不知由此生出多少說法。
童顏柳十歲等人聽他發問,自然便想起了那三個故事,甚至想起了那個故事里的很多原話,比如那句——總有一天,我要舍了這道身。
想到這句話的意思,再看著此刻渾身是血的井九,眾人震驚無語。
趙臘月最為震撼。
在朝天大陸的時候,早在飛升的百年之前,她便與柳十歲、童顏、卓如歲開始商量飛升后的事情,當時便是想著以井九的性情,只怕會與那些前輩仙人起沖突。
現在她想著井九在戰艦里說自己飛升前就想好了殺死祖師的方法,才知道竟是真的,他那時候就在警惕祖師的存在,想好了要怎么辦!
他的神魂與萬物一劍密不可分,無法像南趨那樣劍鬼離體而戰。如果飛升后遇著有人可以控制萬物一劍怎么辦?朝天大陸的承天劍被他毀了,但承天劍是祖師煉制出來的,他難道不能再煉一把?就算祖師不在,別的青山前輩仙人有沒有可能再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