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古拙,一派簡譜,大門早已關閉,被菑川王劉志以大價錢包下,連舍主都被趕了出去,不許入內。
舍外有將士站崗,身穿甲衣,手持刀兵,將酒舍四周層層封鎖,禁止一切人物出入。
舍后有單獨的院落,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引得兩匹黑馬焦躁不安的在地上用蹄子刨著土,它們似乎不歡迎這些氣勢洶洶的陌生人到來。
劉不害光著上身跪在地上,神態疲憊,雙目無神,身后背負三根荊條,皮膚已經被刺破,點點血紅印記觸目驚心。
河間王劉德立在他身后,兜攏衣袖,雙手合于腹下,低眉善目,面含愧疚。
本來他也想背負荊條的,卻被儒生們勸住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諸侯王就該有諸侯王的樣子,按爵位講,你是王爵,衛綰是徹侯,他等級不如你。哪怕他是你的老師,但你也是漢景帝的親子,犯錯的不是你,而是你兒子,從哪方面來講都不能弱了禮儀,表達過錯不在身,而在心。
再一個,劉德也是要臉面的,堂堂諸侯王,背了荊條給人下跪,除去親爹漢景帝能讓他放下這種體面,衛綰還是差一些的。
另一位跪著的還有劉衍,他就比較慘了,衣衫破爛,頭發似瘋魔,受了笞刑一百下,屁股后的絲綢錦袍被打得稀爛,臀部皮開肉綻,腫得宛如兩瓣皮球,色澤青紅的那種。
菑川王劉志也立在自己兒子身后沉默不語,酒舍案桌上擺滿了他帶來的禮物,各種奇珍異寶,黃金玉飾,只希望衛綰放他一馬。
他和劉德不一樣,七國之亂時本來準備造反的,卻在修筑城墻的時候被郎中令劫持,不能發兵參加叛亂。
雖然事后保住了小命,但也受到景帝的打壓,被從濟北王徙為菑川王。
這么一改,苦心經營多年的濟北國落于他人之手,只接手一個受了戰亂影響的破敗菑川國。
如果這次衛綰上疏漢景帝,他這身家性命肯定是要交代的,景帝一定會乘機出手,國除家破只在別人一個念頭之下。
想到這些,劉志恨不得直接剮了這個孽子,坑爹啊!
這一站就是一整天,四人饑腸轆轆,餓得肚子咕咕叫,爭搶著打鳴。
劉德比較心細,期間喊來舍主讓給衛綰送飯,還算有良心。
可他們哪知道,此刻的衛綰也是很心慌啊……
出來時沒帶侍衛,又把車夫給丟半路上,到了酒舍連個幫你跑腿的人都沒有。
今兒早上才醒來就聽見刀兵步卒的聲音,接著酒舍的人全被趕了出去,從門縫里一看,大兵圍城,請問你慌不慌?
然后就是劉德和劉志在門外求見的聲音,還有那倆膽敢坐金銀車的孽子哀哭之聲,出于面子和尊嚴,我御史大夫是不會這么輕易原諒的你們的。
之后氣氛就僵住了,外頭的人求了半天,見里頭沒反應就只能歇著,不然嗓子受不了,面子也受不了。
里頭的人想把架子擺出來,這么快就原諒他們顯得我好沒尊嚴,也干脆不出來……
沒一會兒衛綰就心里慌起來了,畢竟自己沒有一兵一卒,被人家的將士圍了個水泄不通,小命在別人手里,萬一人家惡向膽邊生,一念剁了你怎么辦?
劉德還好說,有舊情在,畢竟當過他的老師。
那劉志可是個反骨仔,經常不尊朝廷詔令,屢屢受漢景帝打壓,如果自己向皇帝上疏僭越之事,劉志應該會亡,可現在沒那個機會啊……
直到舍主進來送飯,衛綰詳細問了問情況,這才稍微松一口氣,卻也是不敢大意,有心想出去卻放不下臉面,既然說過兩天內不見人,總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臉,只得就這么提心吊膽等待。
然后天黑了,月亮出來了,四周安靜得可怕,月黑風高夜……就問你怕不怕?
這一晚,衛綰眼睛都沒敢閉一下,在草席上端坐一夜,心知自己裝得太大,有些兜不住了,可是在他看來臉面比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