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平房,青磚灰瓦,門庭緊閉,窗戶口釘著厚厚地木板,房間里陰暗如夜,唯有燭臺上的火紅蠟淚汩汩而流,燃著幽滲滲地光,在墻上印照出兩個雄壯的黑影。
“我托人打聽過你的孩子和妻了,他們被安置在大單于王庭附近,生活優渥,有你從前的部下關照,沒人敢欺辱他們。”其中一黑影說著流利地漢語。
聞言,韓二蛋眉心擰成一疙瘩,明顯不太相信,“我的妻沒有被我大兄所娶?”
按照匈奴人的習慣,若是父親死了,孩子可以娶母親,哥哥死了,弟弟可以娶嫂子,韓二蛋去年跟隨劫掠隊伍進入大漢復地,走得遲了一步,沒跟上大部隊,流亡至弓高侯國被捕為奴,已經給韓巖當奴隸大半年時間。
以往常的慣例,進入漢地沒有回來的將士會“被死亡”,不管你死沒死,在匈奴的戶籍都會被消除,因為深知大漢朝的律法,如果沒有傳信和身份證明,即便不死也會被捕為奴隸,一輩子都回不來。
伊谷犁顴骨寬大,鼻梁高挺,一身氈衣,身上隱隱有一股羊腥氣,匈奴肥美的羊肉是大漢朝貴族們喜愛的食物,有需求便有市場,有利益便有方法開出傳信,從而讓他往來于大漢腹地,暗中從事一些情報活動。
聽了韓二蛋的問話,他以手撫胸,頭顱低下,以此掩飾眸中的波動,擲地有聲回答:“當然沒娶,你的妻羨慕漢人文化,對你忠貞不渝,白天經常默默哭泣,夜里還在湖邊念叨你的名字,時刻盼望你能回到匈奴,你的孩子也總是唱思念父親的歌謠,沒有七八年時間怎么可能將你忘記?”
“你有沒有告訴他們我還活著?”韓二蛋期盼著。
“已經告訴了,不過我來大漢時,你的部下們被大單于調出王庭,前往邊市維護秩序,一時半會回不去,你的妻和孩子幸好有我在才將羞辱他們的人趕跑,但今后的生活……”
“什么?”韓二蛋憤怒而起,砂鍋大的巴掌攥住伊谷犁的衣領,如同兇猛地豹子,“誰敢欺負他們,等我五年后回去,全家老小一個不留!”
“可是……這五年,你的妻和孩子卻要受盡苦難。”
伊谷犁盯著韓二蛋的眼,輕飄飄一句,便讓身高近兩米的壯漢失了斗志,頹廢地癱坐在地。
房間里安靜下來,幽幽地燭光噼啪作響,光火跳焰,將墻上伊谷犁的影子顯得狡詐,“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韓二蛋霍然抬頭。
“你跟著諸侯子嗣長期生活在太子宮,這劉徹乃是未來的大漢朝陛下,最近聽聞漢景帝身體狀況堪憂,已經讓劉徹參與政事,你在他身邊,一定能接觸到很多核心機密……”
“你想讓我當細作?”韓二蛋瞪圓雙眼,拳頭捏緊。
“我只是轉達別人的話而已,大單于謀主讓我告訴你,家人想過好生活,丈夫便要出去打拼,沒有本事的人只配吃剩飯,餓死也不值得可憐,而熱愛匈奴的勇士會一心想著效忠大單于,不會被漢人的絲綢和美酒所侵蝕,五年時間并不長,卻也足夠你的妻嫁人,你的孩子被當做奴隸使喚。”
“你……”韓二蛋死死咬著牙關,氣得發抖。
他怎么會聽不出其中的意思,若不當細作,你的家人會成為卑賤奴隸,任人羞辱,五年之后你也別想回匈奴,你曾經的部下會唾棄你,匈奴會容不下你。
“我相信你會考慮清楚的,若有情況,通知此宅主人便可。”伊谷犁笑了笑,墻上他的黑影探手拍了拍另一道影子的肩膀,便打開房門。
一道陽光射入屋堂,墻上的影子也便消失了,仿佛沒人來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