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他是一名儒家的博士官,身材卻十分壯碩,嗓門宏大,此時眉發皆張,真有幾分長坂坡前燕人的風采。
被人打傷之后,既不是找皇帝告狀,也不是與人理論,而是卷起袖子就準備與人開干。
這副畫面要是放諸后世,絕對是不可想象的。
沒辦法,大漢的文官們就是這么彪悍。
“孤就在這里!”
劉榮上前幾步,趾高氣揚的說道。
既然眼見著無法再低調下去,那就把對方懟到死吧。
如果換成后世的儒家大佬,哪怕是東漢以后,他都不敢如此放肆。
那時候的儒家已經成了一個龐然大物,就算是皇子,對上這個群體也只有撞的頭破血流的份。
但現在嘛,只要知道漢高祖曾當眾在儒家官的帽子里撒尿,就可知道儒生的地位如何。
現在的朝堂仍舊是黃老派的天下。
坐于龍椅之上的劉啟,早就膩歪了這名博士官在那里喋喋不休,但為了樹立一個明君的形象,實在不便出聲打斷。
眼見著自家兒子用笏板砸人,他心中暗自高興,自然不可能出聲制止這場鬧劇。
博士官看清了對方的樣子后,心頭就是一涼,他要是跟當朝與一個皇子動手,估計絕走不出未央宮大殿。
他上前一步,略微行了一個禮,“原來是大殿下,不知殿下何故用著笏板砸我,豈不知此舉有大不敬之嫌?”
既然無法動手,那就只能在嘴頭上找回場子了。
論起嘴炮的功夫,滿朝之上,能勝過他的也不足五人。
“汝是何人,治何書?”
劉榮豈能跟著對方的步調走,當即喝問道。
老劉家的子孫向以儀表堂堂著稱,劉榮風姿俊美,配合著皇子的身份,此聲確有幾分奪人心魄之意。
博士官氣勢當即受沮,臉色肅然道:“吾乃張子健,治左傳三十載,略有幾分心得。”
果然,是那個主張“親親相隱”的左傳一脈的儒生。
可以說正是因為這個主張,才為門閥世家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土壤。
在此之前,任何的豪門世家都是朝廷嚴厲打擊的對象。
法家的弟子外出為官,如果不拿出幾個有分量的豪門望族來祭刀,簡直就是愧對了自己的身份。
史載臨淄巨富刀間,富可敵國,號門客三千,當地官府不敢制,武帝一紙陪茂陵書,最后只得背井離鄉陪駐在茂陵邊上。
漢朝之弊,儒家之腐,有多半都是出自左傳一脈的手筆。
這樣的儒生,殺之無措。
“原來是汝這無父無君之徒!”
劉榮面帶煞氣,聲若驚雷,既已開口,那就不給對方任何還擊的機會。
“好一個莫如和親便,汝家中可有妻女,可愿送之于匈奴,縱汝愿意,可曾問過我大漢百姓是否愿意!”
“……”
“如此見小利而忘大義,怯于外而勇于內,于國于家心可安否?”
此言一出,滿朝上下盡是刮目之色。
當朝宰相申屠嘉輕輕撫須,面露嘉許之意。
縱然是因為推恩令一事而對劉榮心生芥蒂的晁錯,此時也是微微頷首。
當此之世,無論滿朝文武都不可能接受一個弱軟的皇子繼任儲君之位。
唯有博士官張子健面色漲的通紅,最后氣極反笑道:“如果是殿下,當欲何為?”
劉榮整理了一下衣冠,朗聲道:
“不和親,不納貢,皇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朝堂之上,驀然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