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看著朱由檢略顯疲憊的臉龐,終究是放下了自己的咄咄逼人,這一切對于一個只有十七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過沉重了。
但是天啟皇帝就那么走了,只能由他來承受。
她搖頭輕聲說道:“不重,但是他們不愿意被朝廷管著呀,你若是管著,他們怎么將煤運到關外去,以每斤十三文賣掉呢?還有其余民生之物,皆為如此。皇叔要做的事,擋著他們財路了。”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一般。”
朱由檢略微有些失神的說道:“皇嫂,皇兄也是如此這般,才把自己關在了中極殿造木工活的嗎?”
張嫣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先帝不喜歡聒噪,喜歡木工罷了。”
朱由檢點頭,說道:“所以朕聽之任之,做一頭聽話的豬,最安逸。”
張嫣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離開了偏殿,讓朱由檢一個人靜靜的思考,到底該何去何從。
惜薪司的掌印太監趙旉,收到了一份大明新天子的詔書,言今上體恤民情,改柴為煤。
趙旉握著手里的圣旨想了很久,大明新天子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登基第一天就直接以雷霆萬鈞的姿勢,除掉了魏忠賢,本來他惶惶不可終日之時,收到這份詔書的時候,終于松了一口氣。
對于宦官而言,被人利用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
他收到詔書的時候,終于認知之前的判斷是準確的,新帝登基,總需要人去辦事,只要辦事得力,沒有不用的道理。
他匆匆的寫下了自己對停柴徭役的種種想法,然后親自帶著惜薪司之人,連夜開始提前征收柴,已經派了將近半年的勞役,若是此時直接改柴為煤,他相信陛下一定會活剮了他!
一刀子切是懶政,平日里懶懶散散的也就罷了,這新萬歲爺派下的第一莊差事就給辦砸了,那也不配活著了。
晚夏,是一個正值燥熱的季節,坊間的百姓聚在牌坊之下的石頭上,搖著手中的蒲扇,閑扯著東家長、西家短之事。偶爾還有頑童在街頭瘋跑,打斷百姓們的談話,招惹陣陣的罵聲。
在哄笑之后,又開始閑扯,只不過突然看到巡鋪的排甲們從巡鋪中魚貫而出的時候,百姓們一哄而散。
已經是宵禁的時分,家里燥熱出來閑聊,大明的皇帝都管不到他們。
但是巡鋪的排甲們出動,那就是表示有擒賊的活動,若是繼續看熱鬧,他們這些看熱鬧的人,就會以違背了宵禁被抓起來。
哪怕是輦轂(皇城)之下,依舊是皇帝太遠,現管太近,天下無外乎如此。
內外城共有三十六坊,而這三十六坊約有六百七十座巡鋪,最開始嘉靖年間設巡鋪的時候,都是由坊內百姓輪流到巡鋪當排甲巡警,后來嘉靖皇帝仁善,就停了這勇、匠、軍、廚的巡鋪排甲的徭役。
患寡不患均,這之后,大明的百姓們都不樂意當這巡鋪排甲,廂長們也曾經想著這巡鋪畢竟是個官辦的衙門,就接手了巡鋪。
結果沒什么油水,也沒什么權力,連抓人,都得聽五城兵馬司,巡鋪沒有自決的權力。
沒過多久,十鋪九空,盜寇四起,最后皇帝也沒個辦法,這些巡鋪都變成了賊窩。
前幾日聽聞天子病重,這些巡鋪賊窩里的家伙們,正準備趁機作惡,反而被中軍都督府的英國公全面接了,里面的賊都被抓了一空。
眼下巡鋪的排甲們,都是中軍都督府的軍爺,百姓們怎敢惹事。
東城黃華坊內,一個挺著肚子的女子,待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著天空的明月發呆,結果劇烈的敲門聲,陡然響起,女子打開門,一看是排甲和惜薪司的宦官,臉色就是陡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