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林丹汗有些焦慮,有些手足無措,茫然的看著耿如杞,這一句話把他所有要說的話都給堵死了。
耿如杞站起身來,走到了林丹汗的近前,把林丹汗扶了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虎兔墩憨,你為何執意西進?”
“此西行之路,如此兇險,林丹汗從察罕浩特至這不足五百里的歸化城,就走了整整四個月,部族曲部離心離德,這段時間光是走散的不說五成,三成總歸有吧。”
“這一路上,凍死的老少婦孺又有多少?入了河套,自河西走廊入西域,就能討得到好嗎?虎兔墩憨,糊涂呀!”
林丹汗擦了擦寬大額頭上的汗珠,耿如杞這三成的數字,的確是自林丹汗撤出察罕浩特走到歸化城損失的百姓。
這其中凍死、餓死的老少婦孺,就占了一成半,剩下的都是逃卒。
林丹汗滿是焦慮的看著耿如杞,面如死灰的說道:“廣寧丟了,廣寧貢市丟了之后,察罕浩特每況愈下,喀喇沁部仗著自己依舊有大明的貢市,肆意的抬高鐵料、糧價,若是有辦法,我也不會選擇向西。”
“去年我問喇嘛,巡錫喇嘛說,驛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我才下定了決心。”
耿如杞面色古怪的問道:“喇嘛說的,巡錫喇嘛嗎?”
察罕浩特,是當初林丹汗少年繼位之后,雄心萬丈,想要恢復黃金家族榮光,建立的都城。
現如今棋盤山下的察罕浩特,也成了喀喇沁部的地盤。
巡錫喇嘛是蒙兀俺答汗當年從雪區搞來的一種儀式,請喇嘛在蒙兀地區巡錫,幾乎所有的巡錫喇嘛都是藏人。
“是。”林丹汗點頭說道。
因為一些歷史原因,大明對藏傳佛十分的抵觸,藏傳佛失去了在漢地傳播的機會。
大明對宗教的態度是極其開放的,包括現在四位工部座卿金尼閣、宋玉函、羅雅谷、湯若望等人,他們的存在,并非偶然。
比如明武宗朱厚照,就有個大食名,叫做妙吉敖蘭。
大明對各種教派的保護和整頓限制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放縱了白蓮、無為等邪異的傳播,但是大明的朝堂始終認為,對于邪異加大整頓力度,對于正教提倡保護,有利于國泰民安。
藏傳佛在大明境內遭遇抵觸,鍋甩不掉明廷的頭上。
耿如杞有些猶豫的問道:“你可知道圣地喇嘛們,其實很少下山,巡錫喇嘛多有假冒,你可曾合勘其文書?”
“我見其手持九錫禪杖,就以為,就因為……我沒有合勘通關文牒。”林丹汗撓頭說道。
耿如杞和郭尚禮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想到了當初萬歲總是罵林丹汗蠢,現在看來,這個人,的確是人如其名,不大聰明的樣子。
耿如杞想了想,還是打算將事實告訴林丹汗,他略微有些問難的說道:“你所說的這句驛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正正經經的是我大明道家枚卜之術,其金意為收斂,其意為火令當行,西金旺則利西行。”
“啊?道家?”林丹汗略顯驚訝的問道。
“五行之說,陰陽之變,不是道家難不成是藏傳佛不成?虎兔墩憨,你被騙了。”耿如杞點頭,拍了拍林丹汗的肩膀說道:“某以為,你還是不要西行為妙,就你這個樣子,怕是走不到西域,部族皆散,族群不保,包氏榮光不振,身死域外之地,何其悲苦?”
包氏,在大明語境里就是孛兒只斤黃金家族的漢姓。
林丹汗卻用力的搖了搖頭,含糊的說道:“可是建奴洶洶來犯,天朝大兵尚無法戰而勝之,現如今,現如今你不讓我西行,這不就是送死嗎?”
“倒是建州兵至,則是我察哈爾覆滅之時。”
耿如杞眼中精光一閃,問道:“何不如和歸化城土默特部軍卒合流?共抵御建奴圖謀歸化城呢?此地也是互市之一,別的不說,保部族安泰,不在話下。”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萬歲乃是不世雄主,有肩比泰山之志!”
“西行也是死,留在原地也是死,等死,何不搏一把,萬一我們在歸化城打贏了建奴,察罕浩特,就回到了察哈爾手中呀,我的林丹汗,你好好想想,是準備站著死,還是跪著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