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損的木窗透進了些陽光,陽光下,可以看見一些飄在空氣中的塵埃。
天晴了?
海棠猛然坐了起來。
風寒雖然還沒好利索,但這對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
心中帶著些莫名的念頭,她急匆匆地出了門。
一路上,行人都躲著那個又臟又臭的瘸腿乞丐,所以,她倒是很不慢地,趕到了橋頭。
過路人對橋頭處的指指點點令她心頭一顫。
當她沖過去看個究竟時,卻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眼睛,也透過人群剛好瞧見了她。
雖然那和尚沒有說話,但海棠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來,自己還活著,他是高興的。
古怪的情緒在心底滋生,有人替自己高興,是這種感覺嗎?
……
自此之后,長安城內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一個僧人,一個乞丐,一個坐在橋這頭,一個靠在橋那頭。
僧人在這頭化緣,她便在那頭要飯。偶爾想想,好像也是一回事。
這么想著的時候,她便情不自禁地笑。
海棠從不在白天的時候上前找他,不好。
而到了炊煙四起,夜幕降臨的時候,她便拖著瘸腿,來到橋這頭,坐在他不遠處,聽他念經。
她總是聽不清他在念些什么。
“和尚,你在念什么經啊?”
“化緣經。”
“化緣還有專門的經文念嗎?”
海棠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問。
“阿彌陀佛……”
“和尚,你要化多少啊?怎么總說不夠?”
年輕和尚看著她,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口:“不可說。”
“你是不是遇到了難處?”
海棠覺得,這和尚定是需要許多錢財的,說不定,是他的廟給燒了?要重修一座廟?
和尚搖著頭,又不說話了。
類似這樣的問題,海棠問了一遍又一遍,但這和尚,也總是不愿說。
日子從冬,漸漸走到了春。
和尚的身體比海棠想象中要抗凍,不見他躲過雨雪,每日只是吃一些滿頭清水,第二日見,仍是一身老舊僧衣,干干凈凈的模樣。
這天,海棠沒有到橋這頭坐下,而是站在橋上,扶著欄桿,看向長安城中,呢喃道:
“和尚,年節到了。”
她側過頭,略帶好奇地看向他,問:“你不用回去過年的嗎?”
和尚停下了嘴里一直念叨的經文,抬頭看向她:“施主呢?”
海棠愣住了。
她想了半天,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回去?
可是……去處呢……
海棠忽然發現,長安城,這個自己一生下來,就沒有離開過的城市,竟然有些陌生。
無論是這里的人,還是建筑。
甚至是天空,清風,橋下的流水,傍晚的炊煙,都那么陌生。
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去“認識”它們。
似乎她活著的唯一目地,就是活著。
“施主,想過細致地去了解一件事物嗎?”
和尚忽然問到。
海棠皺著眉頭,認真地回憶了一下,眼睛一亮,點點頭道:
“有!”
和尚笑了:“何物?”
海棠閉上眼睛,腦袋里出現了那些在風中搖曳的花的模樣,說:“一是海棠。”
“二呢?”
和尚問到。
海棠睜開眼睛,心臟沒來由地加速跳了起來:“二是……你。”
海棠的聲音越說越小,小到很難聽清,但和尚仍是聽清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突然閉口不語,而是看向長安城,問到:
“施主可否說說你的故事?”
海棠的心跳差點停止,但片刻后,她又咧嘴一笑:“我……好得很!自由自在,無牽無掛……”
她大聲嚷嚷著,但眼睛卻呆呆地望著城里的煙火。
每一年,每一年,年復一年。
長安城的年節,對她而言,也是節日。
因為在這段時間,挨家挨戶乞討時,她很少被亂棍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