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第一次產生自不量力的沖動,這一刻,也許就算是仙佛擋在身前,他也會盡力一搏,完成梅的請求,然后……讓她把一切的因果告訴自己。
“你需要我做什么?”
沈游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底的躁動,但他的聲音依舊在微微顫抖。
梅的目光仿佛一直滲透到他的心底,說:“我要你,殺了我。”
沈游渾身一僵,注視著梅:“什么意思?”
梅鄭重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殺了我。”
沈游心中的焦躁不安緩緩退去,他只是看著梅,希望她能對這簡單卻詭異的六個字做出解釋。
梅轉過身,說:“兩界樹汲取的天道氣息,演化了我。我的本體,是一面鏡。”
又是鏡子嗎……
沈游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總是能與鏡子扯上莫名的聯系。
梅繼續說到:“鏡分里外,也分陰陽,誕生之初,我在鏡中,他在鏡外。我屬陰,他屬陽。我主映照演生,游走太阿,他主……破滅消亡,滅魄奪魂。”
梅回頭看著沈游:“鏡只是容器,我和他,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天道之力。”
“鏡的里外永遠是相反的,我和他也一樣。”梅的聲音輕描淡寫,但講述的事卻詭異非凡,“一天,他趁我修煉之時,封閉了我的太阿識,將我驅出本體靈鏡。他殺不了我,也不敢殺我,便將我困于兩界樹洞,以樹脈相接,若是我強行掙脫,這個洞天世界,將頃刻間蕩然無存。”
梅的聲音有幾分疲憊:“你可以,將我與他看作鏡妖,除了靈鏡本體,我們是絕難凝結實體的,但這次……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能找到辦法,打通靈寶洞天與人間界的界域,人間界道韻流長,若是被他吸到一口人間煙火氣,便能化虛為實,到那時,我也奈何不了他了。”
沈游心中一動,這次鹿鳴山洞天的消息,本就來得古怪,通過一些蛛絲馬跡,他隱隱察覺到有一股不明勢力暗摻其中,不……或許不止一股勢力。
“打通靈寶洞天與人間界的界域,很難嗎?”沈游問到。
梅點點頭,說:“只有我與他修至業障,靈性圓滿而命魂有缺時,才會引發天地交感,大開洞天,迎來化形的時刻。”
“但這次,我一直壓著修為,并未到引動天地交感的地步,他卻照樣打開了一條縫隙。”
梅看向天際,低聲道:“想來,是有人與他里應外合了。”
接著,梅側過頭:“我與他這樣的無形之物,最怕的就是強大的神念。你的神念,是太阿識界中最古老的太阿神念,現在……只有你能阻止他。”
梅面色平靜,碧綠的瞳孔注視著凝滯的風雪,說:“他殺性大,邪性也大,對有形眾生懷著極強的怨恨,若是任他凝結實體,無論是這個洞天,還是人間界,都將迎來一場災難。”
“你們……不是天道氣息演化而成的靈性寶物嗎?他為什么會天生為惡?”
沈游有些想不明白,在他的觀念中,有靈眾生自出生起就不會有善惡之別,那時都應該是一片混沌,只有隨著后天的成長,伴隨著環境的變化,才會漸漸顯現出不同來。
而聽梅這樣說,那個“他”,似乎天生就是惡?
梅轉過頭,看著沈游,凝滯的風雪忽然恢復了生機。
冰冷卻細膩的雪花飄落在沈游的臉頰,發梢,肩頭,讓他一時分不清這是真實的世界,還是仍然在梅的太阿識界中。
梅的雙眸透過風雪,聲音幽幽響起:“殺性,邪性,魔性,不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嗎?”
沈游心中一震,前世有一句經常被提到的古文,閃過腦海。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若上天真有靈,在它的眼里,無論仙氣道韻,還是殺氣魔性,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它并不會故意去挑改什么。
所謂的天地造化,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