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四這才瞧清了人,是白天那個年輕人,手里那幾張還沒來得及塞進口袋的紙幣就是他的。
那雙眼睛和白天不太一樣,陰陰沉沉,教人毛骨悚然。
楊老四是個欺軟怕硬的,怵了:“錢都還你。”他把身上的錢也都摸出來,扔在地上,“你的皮夾在門口的垃圾桶里,其他的東西我、我沒動過。”
戎黎把煙扔在地上,碾滅,掂了掂手里那塊磚。
他說:“錢留著,買你的手。”
聲音淡得像一縷煙,毫無情緒。
楊老四扭頭就跑,可還沒出院子小腿就被砸中了,他回頭,那人拂了拂肩頭落的桂花,穿過風,從漫天飛絮里走來。
“別過來!”
楊老四瞳孔放大,瑟瑟發抖地往門口爬。
夕陽漸漸暗了,村頭的狗在瘋狂地吠。
“汪!”
“汪!”
“汪汪!”
竹巒戎村幾乎家家有狗,巷子里一有腳步聲,一群狗就開始叫喚。
不見來人,先有光照來,天還沒徹底黑,那道光卻出奇得亮,不像是一般的手電筒。狗見了人后,就都消停了。
是戎黎。
他有輕微夜盲,天稍暗,就要打燈,還要打特別亮的燈。
這天說變就變,風很大,雨將下未下。戎黎走到家門前,剛推開門,三四歲的小男孩就從堂屋里跑出來,嫩生生地喊:“哥哥。”小孩胖乎乎的,虎頭虎腦生得可愛,走路歪歪扭扭,“哥哥。”
“哥哥,你回來了。”
戎黎關上院門:“嗯。”
男孩叫戎關關,與戎黎沒有血緣關系,是他繼母帶過來的孩子。
那孩子愛笑,圓圓的眼珠子一笑就特別亮,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哥哥跟前,奶聲奶氣地問:“哥哥你買什么呀?”
戎黎說:“糖油粑粑。”
戎關關伸出肉嘟嘟的手:“我幫你提。”
戎黎便把袋子給他了,他衛衣的袖子很長,從外套里露出來,袖口有血跡,戎關關眼睛尖,看到了。
“哥哥,你流血了。”
戎黎看了一眼袖口:“不是我的血。”
戎關關睜著大眼睛看著哥哥。
他哥哥說:“村口有人在殺豬,這是豬血。”
“哦。”
“去廚房拿筷子。”
“好~”
戎關關提著袋子蹦蹦跳跳地去了廚房。
戎黎去堂屋,拿了瓶汽油,把外套和衛衣脫了,扔在院子里裝垃圾的鐵桶內,然后倒上油。他從煙盒里抽了根煙出來,咬在嘴里,點上。
煙霧繚繞里,一雙漂亮的眼睛融了沉沉暮色,森森又凜凜。
他把沒熄火的打火機扔進了鐵桶里,嘭的一聲,火光沖出來。
抽了幾口煙,他從口袋里掏出個皮夾,一打開,一張照片滑了出來,想來是那楊老四順來的東西。他蹲下,撿起來,借著火光打量。
照片上是個穿旗袍的女孩子。
腰真細。
煙灰落在了照片上,戎黎把皮夾里的身份證抽出來,剩下的連同那張照片一起扔進了火里,他轉身進了堂屋。
外頭起了風,掀起那張燒到了一半的照片,雨滴忽然落下來,澆滅了上面的火,照片的女孩子明眸善睞,顧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