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坐在床頭,偏愛頭看著走近的趙煦,沒有任何表情,雙眼里一片漠色。
趙煦來到床前,看著高太后的神色,微笑道:“祖母醒了,可好了些?”
高太后看著趙煦,眼神泛起冷色,道:“還記得我是你祖母?天下有孫子這樣對待他的祖母的嗎?”
趙煦本來準備了很多話,但見著高太后的神情,索性放棄了那些彎彎繞繞,直接道:“祖母指的是什么?是我親政的事情嗎?”
這件事,高太后不占理,趙煦早該親政,是高太后霸占權力不放,不肯撤簾還政。
高太后冷哼一聲,盯著他的雙眼道:“當年王安石弄的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朝野沸蕩,人心惶惶。你父皇雖然后來醒悟,但造成的后果,到現在都沒辦法撫平!可以說,現在大部分的情況,全是那個時候來的!我決不允許你再走那條路!”
趙煦知道高太后反對變法改革的守舊態度強硬,只想‘祖宗之法’。
趙煦道:“時易世變,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改變是這個世界的永恒的主題。”
周和就站在不遠處,縮著脖子,身體止不住的微微發顫,頭是半點都不敢抬。
高太后盯著趙煦,厲聲道:“我若不準呢?你還準備弒殺我這個祖母,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后嗎?”
趙煦沒有糾纏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道:“三司衙門的事只是冰山一角,全國范圍內有多少,祖母心里應該有數。今天,呂大防告假,朝廷基本癱瘓,環慶路那邊催餉的公文已經有二十多道。祖母非要等著有一天北方異族帶著大軍殺到開封,才肯有所振作嗎?”
高太后蒼白的臉上鐵青,道:“我若是不準,你要怎么做?”
趙煦心里暗自搖頭,果然是說不通啊。
趙煦雙眼堅定,看著高太后道:“我想試試。”
平平淡淡的話語——堅如磐石!
高太后聽出了趙煦話語里的不可動搖,神色有些難看。
趙煦不動,與她對視。
趙煦不是一個遇事躲避的人,到了這個關頭,他半步都不會退!
兩人不知道對視了多久,高太后忽然冷哼一聲,道:“出去!”
趙煦一直在觀察她,卻沒有從她的表情,眼神中看出什么,沉吟片刻,道:“五月大婚。”
‘大婚’,在傳統中,往往意味著真正的成年!
成年,就應當親政。
趙煦的意思很簡單——他大婚之后,高太后就當撤簾!
高太后臉色再變,聲音越發冷冽的道:“出去!”
趙煦已經將話挑明,起身道:“請祖母好生休息,孫兒告退。”
高太后一直注視著趙煦,眼神冷漠,憤怒還有不可言狀的情緒。
趙煦知道,要一個人放棄權力,尤其是至高權力是不可能的,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是一樣。
所以,他還需要再推一把!
周和看著趙煦漫步出了慈寧殿,渾身一直是冰冷的,大氣不敢喘。
周和見趙煦走了,這才悄步上前,看著高太后厲然變幻的神色,低頭不語。
高太后沉默了半晌,語氣冷漠的道:“呂大防來了嗎?”
周和連忙道:“來了,小人這就去請呂相公進來。”
不多久,老態龍鐘的呂大防進了門,他腳步很慢,從門外進來,抬頭看著坐在床頭的高太后。
高太后也看著他,自他進門就一直看著。
兩人面無表情,由遠到近的對視。
呂大防走到高太后身前,滿是老年斑的臉上木然,沉默一陣子后,道:“娘娘,我們都錯了。”
高太后知道他的意思。
他們都錯了,他們以為可以將趙煦變成他們想要的仁宗,但現實是——趙煦不同意。
趙煦不同意!
高太后聽著呂大防的話,心底也在發問:‘不同意,我還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