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談話,漸漸有了火氣,一個不好,蘇家就可能大禍臨頭!
“千年計?”
趙煦拿著酒杯,望著凄清的月色,有些嘲諷的說道:“有什么江山是千年的?夏商周,大一統的秦,秦始皇野心勃勃,要做始皇帝,結果呢?漢唐強盛如斯,也不過區區三四百年……哪有什么完美的制度,有什么萬年不變的江山?時移世易,因時、因勢而變,這才是長久生存之道。就好比先生,固執己見幾十年,若問平生功業,就是那三州嗎?”
蘇軾口才不差,但他很清楚,眼前的是當今官家,不是在外面高談闊論,甚至強詞奪理。
他心里思索著,到底要怎么才能勸說眼前的官家改變心意,今天是,最為難得的機會,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但不等他說話,趙煦又喝了口酒,月光下臉色顯得特別清冷,嚴肅,道:“朕曾經與大相公私下討論過這些,今天,也與先生說說肺腑之言。君明臣賢天下安,君昏臣聵江山易。這天下能否長久,最為關鍵還是在于人心,哪一天人心變了,我趙家就如贏,劉,李一樣,死無葬身之地。沒有誰比朕更希望老趙家能夠長久,但這些不是人力所為。今天,朕還能壓著朝局,下一代,誰又知道會不會再次全面廢除新法?”
“先生,人應該謀長遠,但只盯著長遠,那就是短視。”
“先生如果去意已決,朕也不挽留,明年會大赦天下,元祐八年以前,大部分罪臣都會赦免,先生可以無官一身輕的游山玩水,詩詞歌賦。”
“但先生,就真的沒有一點為國為民做點事情的心嗎?工部目前主要任務是‘以工代賑’,在整修全國的官路,河道以及民用農渠等等,先生就不想潛心做點事情?”
“容不容易于朝廷,不在乎于你的政見,而是在于你做的事情,是否合乎我大宋的最高利益。”
“所謂最高利益,是富民強國,簡單四個字,包括清廉吏治,民生恢復,強兵,抵御外辱等等,而不是什么祖制,什么萬年江山,空洞乏善可陳的陳詞濫調,不能成為我大宋的最高利益。”
“朕知道,讀書人都不談利益,但利益不止于錢糧,親朋好友得了好處,是不是一種利益?官位是不是一種利益?勢力是不是?凡是能交換的,有形無形的,都是利益。”
“都是。”
趙煦看著蘇軾,一字一句,好似隨口而出,卻也是他早就想說的話。
他還在繼續說:“利益無處不在。我們生活在利益之中,所以,我們都要務實一些。圣人的話,修身養性即可,不能用來治國。”
“朕要的大宋,是一個高度成熟制度化,是一個強盛,強大,令萬民感覺驕傲的大宋。我們的大宋,應當是漢唐盛世,后代為之向往,懷念的大宋,而不是清平盛世。”
“清平,何來盛世?”
“朕知道,先生,以及與先生有相同政治理念的人,并沒有強盛大宋的想法,你們要的就是一個太平,是你們的清平,卻并不是我大宋,億萬黎民想要的。”
“說這么多,朕還是希望先生能留下來,先生是可以做事的人,朝廷需要不同的聲音與想法。朕以及大相公等人,不是不能容人,不能容下不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