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痢虎和幾個頭領商議后,認為有必要把這情況告訴李慕英,因為馬幫的隊伍馬上就要經過湯湖圩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由此帶來什么變數的話,還是能提早作個預備比較好。
而且,癩痢虎昨天就表示,要派人探查湯湖圩東西北三個方向的情況,為馬幫開路。現在他見馬幫開拔在即,但派人來請李慕英過去,要就這兩方面情況,緊急商議一下。
李慕英命令馬幫立即登程上路。大疤劉和二班長打頭,馬鈴聲又次第響了起來。一匹匹的騾馬在趕馬人的驅趕下,陸陸續續地從一堆堆篝火余燼旁走過,經過一塊塊平整圓潤的大石頭,逶迤行向盆地的西北出口。
馬騾眾多,大疤劉趕著頭騾即將接近山口,盆地里還滯留著大量的馬騾,在等待排隊開拔。李慕英留一班殿后,自己則帶了豹子去見癩痢虎。
謝宇鉦幾人在盆地中央嘻嘻哈哈、不緊不慢地向出口走去,李慕英見了,心下一動,便邀謝宇鉦一起去東岸。謝宇鉦笑笑,還沒開口,牛二已贊同不已,兩人也就跟著過去看熱鬧。
與馬幫的宿營地井井有條相比,十八排的營地顯得雜亂無章。無論是火堆的排列,還是廚房的位置,都是隨性而為。
而馬幫的營地,從崗哨的布置、廚房的位置、臨時馬欄的選址,乃至各個火堆的排列,都井然有序。
馬幫燃起的篝火間距,約在七八米左右,因為這個距離,既能迅速將兩個火堆之間的地面烘烤暖和,又留出了足夠的通道,便以通行。但十八排的火堆,有的離得很遠,有的離得很近,隨意性很大。
火堆周圍,匪眾仍東倒西歪,呼呼大睡,他們隨身的武器,也橫七豎八地扔得到處都是。
這些武器都非常老舊,大部分是前清和北洋時期留下的各式外來快槍和土制的火銃,快槍有九子連,有五響子,有馬麗霞;另外還有老套筒和金鉤步槍;至于土銃,則燕瘦環肥形制各異;偶爾也能見到一兩把改良后的漢陽造。
許是因為年代久遠,許是因為不懂保養,又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反正這些武器看上去跟古董差不多。護木上槍托上油漆剝落、傷痕累累,就連槍管和槍機上,那無處不在的劃痕刮跡,也令人觸目驚心。管中窺豹,由外觀可以推想,這些槍械內部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令人憂慮的是,這些槍械的子彈配給問題。如果說,老套筒漢陽造的子彈,是民國時代的通用版本;那些土制的火銃,由于用的是黑火藥,也不存在什么口徑問題。那么,那些前清時期的各種外來的快槍,謝宇鉦就不得不懷疑在這個時候的中國,還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子彈。
換句話說,眼下的這些快槍要不是空槍,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它們也像牛二那把左輪一樣,僅有的一點兒子彈,只有在極為需要的時候,才會被派上用場。至于平常的射擊練習,那應該只是一種奢侈的想法。
昨晚喝酒時,那些頭領們身上普遍都攜有一把盒子炮,有的人甚至有兩把,比如那十六妹和他哥盧浩,就是“左右雙槍,百發百中”。但是今天在這些普通匪眾之中,連一把短槍都沒見到。哪怕是青螺村保長王家貴那樣的黑火藥短銃。一把都沒有。
見了眼前的'混成武器',謝宇鉦終于明白了,昨晚喝酒時,癩痢虎為什么會把子彈稱為“金蠶子“。這絕不僅僅是一句黑道術語。
這樣一來,謝宇鉦也就更加好奇了:昨天下午那三槍定乾坤的“水連珠”,到底是怎么輾轉到這深山老林里的,又是怎么落到那盧清小子手里的。
營地中央有一塊大石盤,以癩痢虎為首的頭領們聚集石盤處。癩痢虎正暴跳如雷地訓斥著獨眼龍。隔了三十米遠,他的聲音仍如雷貫耳:
“老八呀老八,老子看你是越來越出挑了哈?看管不力,也就算了。人跑了,為什么隱瞞不報,你到底安得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