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的油盞靜謐地燃燒著,室內燈火昏黃。
一個身著長衫、風華正茂的青年男子,在桌前正襟危坐,一個身穿盡顯身材的旗袍,立在杉木房門后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兩人的面貌身形,在燈火中明暗深淺不一。時間仿佛停了,一男一女也似乎成了兩尊蠟像,定格在一幅作于民國二十四年盛夏的油畫里。
過了好半晌,還是桌前的青年男子先打破靜默,只見燈火中他的身形驀地一動,動作敏捷而機警,好像一只渾身蓄滿了力量的猛獸,正盯著近在咫尺的柔美獵物,就要作勢撲出,可陡然間又怕驚走了她,所以不得不選擇放緩速度。
“哈,想不到,俏掌盤穿、穿……”謝宇鉦扶著桌沿,慢慢弓起身子,目光炯炯,“想不到你,穿什么……衣服都、都好看!”說著,他一邊艱難地站起身來,一邊盡力抑制著粗重的呼吸,勉力舉手向她招了招,原本帶著書卷味的臉上,這時露出了餓狼般的迷之微笑,“你,你過來!”
也許,是他這假模假式的微笑太過虛偽。也許,是他那故作從容的神情出賣了他。總之,房門前風姿綽約的女郎好像一只柔弱而美麗的動物,在行將步入陷阱前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就見她不自禁地害怕起來,兩條修長的手臂好像怕冷似的,靜悄悄地交叉慢慢環攏末了護上肩頭,酡紅的臉頰現出惶恐之態,盈盈的秋眸開始躲閃起來,似在極力規避襲擊者的窺探。
偏生在此時,對面的男子又開口了:“你,你過來!”內容平淡無奇,但語氣溫和極具蠱惑性。她遲疑著剛要邁動腳步,卻又遽然清醒。整個人仿佛冷風中的一枚樹葉,驀然一陣顫栗,羊脂玉般的嬌顏上神情懵然,覆著如云青絲的螓首小幅度一陣亂搖,無比艱難地吐聲,語難成句:“不……不……!”
見她不為所動,面前的男子有些訕然,為了掩飾,他別過臉去,從茶盤里取了兩只杯子,擺在桌面,輕描淡寫地笑了:“看來,那個裁縫貴有貴的道理,一個字:值!”停了停,他又說道,“我們出來也好些天了,你仔細想一想,還有什么東西落下了沒有?如果沒有的話,那明兒一早,我們就登程回山!”
俏飛燕見面前的男子又恢復了正常,神情陡然一松,暗自吁了一口氣,但不知怎地,心里頭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卻又隱隱泛著一絲失望。此時聽了他的話,正要回答,她身后的房門突然啪啪大響起來,嚇得她整個人都差點兒彈起。
就聽盧婷小丫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謝、謝大哥,我姐在這里嗎?”
俏飛燕聽了,一對剪水秋眸,登時好像又活轉過來了似的,她吁了一口氣,一擰腰肢,轉過身去,將門打開條縫,“婷丫頭,你不是睡了么,怎么爬起來了?”
盧婷小丫頭那張白嫩小臉兒鉆進來,掃視室內一下,疑惑地抬起頭看著她,眨眨眼睛:“姐,你在謝大哥房里…做、做什么呢?”
“你個丫頭片子,你管我做什么?”俏飛燕嗔道,說完又覺不妥,一邊打開門,讓她進來,一邊放緩語氣道,“明天就要回山了,我們…我們商量點事情。”
“姐,我一個人睡,我,我害怕!”小丫頭嘟著嘴巴,鉆進屋來,仰頭看看俏飛燕,又向里走了兩步,見桌邊的謝宇鉦正拎起白陶茶壺,恍然大悟似的眨眨眼睛,“原來,你們在喝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