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指揮……”九哥見謝宇鉦誠懇地望著自己,遲疑一會兒,忽然咧嘴苦笑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們山寨雖說也風光過,但如今掌盤兄弟們,死的死,散的散,連萬幸留下來的十六妹,也已生死未卜……謝指揮您的大仁大義,大恩大德,我們……我們是報答不了啰!”
“九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大家同生共死,沒什么報答不報答的。如何有哪里需要幫忙,能幫得到的我一定幫!”
“好,好好,我們能遇上謝指揮,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九哥說著,又是一通劇烈咳嗽,直咳得聲嘶力歇,連眼睛都咳得紅了。
謝宇鉦心里便想,九哥這毛病經年累月,只怕要到南京的大醫院,才有辦法醫治。
九哥咳了好一會兒,才平伏過來,抬頭滿懷希望地望著謝宇鉦:“謝、謝指揮,盧清那孩子心氣高,又死倔死倔的,鐵了心就要尋回姐姐來……可,可如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這十六妹……”九哥說著說著,眼圈兒又紅了,重復地道“如今這……這十六妹……怕是、怕是夭了……當然也不一定,所以我們還得找……”
謝宇鉦曾聽俏飛燕說過,眼前這九哥,其實是她阿爸的結義兄弟,后來帶著她兄妹殺人報仇,從此流落江湖,后來跟癩痢虎他們結拜時,為了方便稱呼,才又跟她們兄妹一起結拜的。
九哥跟他們兄妹四人相依為命,實際上是家人親人,感情極為深摯。
謝宇鉦自然理解九哥現在的心情,本有心勸慰幾句,但又怕打斷他,便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等著。
就見九哥很快就控制了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咳嗽也好了些:“但是,謝指揮你不一樣,你是做大事的人,沒必要耗在這大山里,做這找人的勾當。所以呀,老九就想請你幫個忙,幫我們將盧清盧婷帶出山去,到南京上海去讀書。前些日子,十六妹也多次跟我說起過,說此間事情一完,就跟著你去南京。讓盧清盧婷讀書。現下,這件事兒我就想麻煩麻煩你,你看怎么樣啊?”
九哥再弄了些藥,給他服了,情況稍好些,但不到一天,又發起燒來,如此反反復復,過了兩日,燒倒是好了,只是傷口處又化起膿來。
始終沒有俏飛燕的消息。
當盧清又一次反復高燒時,大家終于作出一個決定:九哥留下來,和牛二雞窩一起,在山里繼續打探尋找。
謝宇鉦帶上盧婷盧清,盡快去南京,一方面是給盧清治傷,一方面找個學校,讓他倆上學。
盧清還待爭執,被九哥虎下臉訓了一頓,然后也老實了。
商量已定,九哥帶大家來到龍泉木場,找了個給木商放排的排頭,委托他捎謝宇鉦三人出山。
大家到時,河灘上正巧有一列木排整裝待發,送三人上了木排,九哥又對盧清盧婷兩兄妹千叮嚀萬囑咐,總之一句話,讓他們一定要聽謝大哥的話。他說用不了多久,他找到他們姐姐,就一起來南京找他們。
說話之間,排頭過來,九哥又暗里地塞了幾塊大洋,排頭笑嘻嘻地接了,拍起了胸膛,讓九哥放一萬個心。
長長的木排子順水滑行,兩岸青山不住地往后退去,岸上的人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盧清一直氣鼓鼓地,躺在篷下的竹榻上,并不起身,只有謝宇鉦和盧婷立在筏上,與岸上三人揮別。
好一會兒,盧清才從驀然驚醒似的,一骨碌爬起,搭著涼棚向后張望,但這時河彎已經開始拐彎,上午的陽光斜照過來,白花花地直晃得人眼花,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木排愈往下走,河道愈寬,水流卻一直很平緩。第二日,進入一條小江,走不多久,排頭便過來關照,說前頭就是夾江口了,讓三人務必小心在意。
謝宇鉦謝過關照,排頭又跳躍著飛奔回排頭,和幾個人一起操著竹篙,操控方向。
兩岸高嶺上鷓鴣聲聲,眼前的景物越來越熟悉。謝宇鉦正自疑惑,忽地前頭木排上議論紛紛:
“嘿,各位兄弟,又到了夾江口啦,大家看哪,前些日子,定生那個山歌妹子,就是從那山壁上跳下來的!”
“喲,老哥,你又開始講古了?”
“老六,別打岔,講什么古呀?老二哥說的是定生的事,就發生在前一陣子,那風車坳的樂大財神……造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