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對面是一座門臉兒厚重的石基座建筑,高大而宏偉,一對石獅子靜靜地伏在門兩邊兒,一動也不動。
大門兩邊,各掛著兩塊木牌,右邊一塊上面寫著:“恒通銀行”四個大字,左邊那塊上面寫著:“恒通銀行金陵支行”八個相對小一些的大字。
現在,時間接近早八點鐘,深秋清晨的下關街道上,早已人來人往,車馬匆匆,熱鬧非凡。但是,對面的宏偉建筑卻仍是一副冷冰冰高不可攀的嘴臉兒,冷漠而高傲地俯視著在腳下辛勞忙碌的眾生。
以前,謝宇鉦也曾從這大郵局樓下的街道經過幾次,但卻從來沒注意到這郵局對面,居然就是恒通銀行。
他的目光左右一掃,這才驚覺,侯四帶來的這些弟兄們,貌似稀稀落落地坐在桌前吃東西,可這附近一段街道遠遠近近,可全都落在眾人視線里,連偶爾經過街道的一條狗,一只貓都逃不脫監視。
謝宇鉦轉頭看向侯四,難掩心頭喜悅:“四、四哥,原來你早安排好了?”
“怎么樣,這老李頭攤子上的早點,味道還不錯罷?”肥頭大耳的侯四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啊?四哥你說,說這、這早點呀?那可沒話說,必須滴。全下關,哦,不,全南京再沒有更好的了!”謝宇鉦瞥了瞥旁邊正忙碌著的老李頭夫婦,由衷地夸道。
他感到這個時代的南京街頭,已經開始跟后世的印象重疊起來。
“……謝老板可是實誠人哪,你這話,我侯四信了!”侯四說著,和那陳隊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環顧著周圍的兄弟,老神在在地說:“謝老板,這些都是靠得住的好兄弟,大清早的,誰沒事陪你來這街上嗑冷風呀?”
他的手指點到陳隊長身上,“陳順子陳隊長,是我老四的發小,自小肝膽相照。我侯四……在街面上行走,一靠街坊鄉鄰和好弟兄們幫襯,二靠國府庇護。”
“國府庇護?”謝宇鉦見侯四的神情不像說笑,心里不禁奇怪。暗想,難道這侯四,竟然跟國府都有關系?
“對呀,要不是國府遷都金陵,那這下關街面上的龍爭虎斗,跟上海灘十里洋場也沒什么兩樣,人家外來戶,過江龍,來到這兒,大可猛打猛沖,耍盡手段。可我們坐地虎能行么?不行!左右都是街坊鄰居。”
這當兒,涼薄的陽光已經從城市的天際線上顯露,遠遠近近的街道也鮮明起來,拂過廊外的風似乎也沒有那么冷了。
“俗話說,不是猛龍不過江,要是沒有我們這些坐地虎,那些過江龍們,能在大白天把人生生吞了下肚!謝老板,你說,我感謝國府,有錯么?”侯四繼續笑道。
這還沒完,末了侯四又來了一句:“眼下這些江北佬,就是這樣一條過江龍!但只要它做得過了火,我這坐地虎絕不答應!”
在這樣的年月這樣的情形之下碰上這樣一位講規矩的青皮頭兒謝宇鉦已經不可遏止地開始懵逼整個人都在民國二十四年深秋下關大馬路上的冷風中徹底凌亂了。
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