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燈光昏黃,走廊拐角處燈火照射不到,那長椅上那個人正低頭袖手,在陰影里打著盹兒,雖然看不清面孔,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佝僂得不像話的身形,正隨著呼吸的節奏起伏。
乍一看去,這應該是某位病人的家屬。
然而,盧清清楚地記得,剛才自己和盧婷從一樓上來,并肩經過走廊拐角時,那張椅子上空無一人。
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
這一轉眼的工夫,那空椅子上就多了個人,而且一沾椅子就打起盹兒,并迅速進入熟睡這也太疲憊了吧。
眾人的笑聲中,盧清跟在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后面,不動聲色地行向樓梯拐角處。
醫生在前面走,盧清跟在后面亦步亦趨。
距離越來越近,椅子上那人渾然不覺。
只是,就在還差六七步遠時,擋在前面的醫生突然在一個病房前停下,盧清由于跟得太近,差點兒收步不及,撞在醫生身上。那醫生四十來歲,偏頭疑惑地睨了他一眼,抬手推開房門,拐進病房里去了。
盧清面前一下子空空蕩蕩,無遮無擋。
他保持原來的步幅,繼續向前走去,可抬眼之間,不由得大驚失色只見就這一會兒工夫,長椅上打盹的目標已經不翼而飛。
他連忙加快速度,飛奔沖到過去,來到拐角的樓梯口,搭著欄桿向下方張望,只見一條矯健的人身投影,在下方一樓的樓梯口一閃即沒。
從速度來判斷,這人是直接從欄桿處一躍而下的。
盧清生長在山野之間,對獵人獵物那一套游戲有天然的敏感性,當下見這人行蹤如此鬼祟,他不假思索地蹦起,從欄桿扶手上一躍而過,直接向下方的樓梯口跳落。
人在半空,卻見下方的樓梯口倏地冒出兩個穿白衣護士,正說笑著,并肩拾級而上,準備往二樓行來。
似是察覺到頭頂上方有異,兩名護士倏地抬頭,見一個黑影像大鳥般撲來,霎時間花容失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盧清見離墻不過兩尺,但倏地彈出一腿,在青磚墻上一蹬,整個人在空中下墜的同時橫飄兩尺余,最后叭的一聲,整個人落在一樓至二樓的扶手之上,好像一支降落于荷尖的蜻蜓。
倒把兩名剛踏上樓梯的護士看了個呆若木雞。
盧清連看也沒看她們一眼,一個鷂子翻身落在一樓地面上,順著走廊追去。
目標在前,盧清在后,兩人步履匆匆、魚貫而行,不一會兒,便出了醫院,來到夜風清冷的大街上。
醫院門口的街邊有一輛锃亮的黑色轎車,正在緩慢地滑行。
盧清追蹤的那個目標徑直奔到黑色轎車旁邊,打開車門,鉆了進去。
不等盧清趕到街邊,那轎車就呯的關上車門,嗚的開走了。
在車門開闔的瞬間,可以清楚地看見后座上坐著一名穿黑色晚禮服的女人,她戴了一頂蕾絲花邊的帽子,遮住了大部分面目,只露出鬢發、耳輪和脖頸,皮膚白皙、身姿頎長坐在昏暗里車里,好一尊美麗的雕像。
驚鴻一瞥地看了個側影,盧清一下子如遭雷擊、呆立當場,錯愕得張大了嘴巴
這車上坐上的,儼然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姐姐俏飛燕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姐姐會坐在轎車上,為什么連看也不肯看自己一下難道姐姐不想要自己了可還有妹妹呢,還有那個,那個男人呢
難道姐姐都能放得下到底怎么回事兒
胡思亂想的當口,旁邊一輛黃包車過來攬客,車夫二十來歲,體格壯實,只見他謙卑地問“學生少爺,坐車么”
盧清恍然不覺地呆立著,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