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城中,火窯附近的陶工坊前,幾個墨家少年正站在泥坑里面歡快地踩著膠泥。
天機城的墨者們都要至少掌握一門技藝,作為以后游歷天下的謀生技能。制陶也是其中之一。
從墨門走出去的弟子,即便不能成為某一面技藝的大師,也足以在世間生存,不至于餓死。
坐在制陶的轉輪前的墨璇,神情專注地凝視著轉輪上的陶坯,一雙綿軟輕柔的玉手在泥范上輕輕一搭,就在陶坯上帶出一片柔潤細膩的弧度,只是片刻之間,一坨無比丑陋的泥范在她的妙手之下,已變成一尊造型優雅的泥陶。
在停下手勢后,墨璇凝視著自己的作品,欣喜的仿佛一個小女孩兒般,然后用工筆仔細雕琢勾勒出一圈花兒,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歡喜地端詳著。
忽然,墨璇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向大門處望去。
很快,正嬉戲般踩著膠泥的孩子們也停止了動作。
大門處,周天行一身白衣,走在前面。
后邊,是一個個身著黑色麻衣、背負長劍、腳下一雙襤褸的草鞋的墨門弟子。
他們是……隨著墨天機離開天機城的那些弟子。
墨璇驚喜地站了起來,剛要沖上前去,她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
一口棺材,由四名墨家弟子抬著,緩緩地走了過來。
是誰?
墨璇的目光急速地在人群中搜巡著,墨天機呢?他是大師兄,這些人是他帶走的,他本該走在最前邊,可前邊沒有,抬棺的弟子中也沒有。
墨璇的臉色突然蒼白如紙,手中的陶罐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剛剛成形,還未過火燒制的泥陶沒有清脆的響聲,就只是噗地一聲,化作了一團泥巴。
墨璇的腳踩了上去,腳跟抬起,卻又緩緩落下。
她想上前,卻終于止住,淚水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墨天機回來了,他帶回了帶走的弟子們,但他再也無法看到他的親人。
只是在后山,一處青青的山坡上,多了一處新墳。
墨家講究薄葬,棺木很普通,墳塋也很普通。
墨家弟子們站在墳前,唱著悲愴的歌,送別他們的大師兄。
很多人含淚,卻沒有號啕大哭。
墨家講究心喪,不講究形究,沒有喪葬的繁文縟節,對逝去者的懷念,他們更多的是放在心里。
旁邊有一道山泉,曲折蜿蜒,水上飄著幾許零星的浮萍和小花。
周天行就站在那個位置,他畢竟是外人,祭奠墨天機的事,由杜若率領墨家弟子們完成。
祭禮已畢,墨家弟子們在紛紛返回天機城。
經過周天行身邊的時候,他們大多向周天行投以復雜的目光,沒有停下,沒有說什么,沒有怨尤,卻也沒有親切感。
他們已經知道,殺死墨天機的人是秦澤。
他們也知道,是墨天機先要殺死秦澤。
談不上誰對誰錯,但親疏遠近總是有的,所站的立場也是要的。
他們雖然知道周天行是鉅子的男友,兩個人將來很可能要成為伴侶,現在大師姐就已在為他們悄悄籌備著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