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戌時,劉府。
劉健回到府中,卻不見兒子回來,中書舍人為從七品,在京城上朝,不得坐轎子。
為了避嫌,上下朝,他也不與兒子一起。
“來兒還沒下值?”
“回稟老爺,還沒看到少爺回來。”
劉健褶皺的老臉,忽然綻放開來,目光頗為欣慰。
來兒剛入宮當官不久,蒙他的恩蔭,才得以當上中書舍人,應當兢兢業業才是。
“命后廚,給來兒燉碗參湯。”
可到了亥時三刻,劉健打了個盹醒來,還不見兒子回來。
他便意識到不對,宮里的太監早就該驅逐了。
“備轎,老夫要進宮。”
管家小跑出去,很快又跑回來:“老爺,少爺回來了。”
劉來清秀的臉頰上,眼中泛著瑩光:“爹身為內閣大學士,豈能容奸臣在朝當道,蠱誘太子!”
當今朝廷,蠱誘太子的,還能有誰?
不過,嚴成錦沒當官時,太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劉健客觀地道:“嚴成錦雖然與太子廝混,卻為人秉正,只是膽小了些,算不上奸逆。”
想到被捆在東宮一日,散市了,才被放出來,劉來便怒不可遏:“嚴成錦德不配位,爹怕都察院不敢彈劾,就由兒子彈劾!”
劉健脾氣火爆:“你以為,在文華殿侍詔,彈章就寫得很好!多少大臣彈劾嚴成錦不成,何況是你!”
寫了彈章也無用,此子,幾乎無把柄,落在他人手中。
你還能彈劾什么,給嚴成錦撓癢癢?
要是有把柄在,翰苑的言官和六部的文官,早就彈劾了。
和他年輕時,一個脾氣!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圣人也!兒子要為朝廷剛正紀法!”
回到書房,劉來打開冊子,屏氣凝神思索片刻,下筆宛如游蛇。
醺黃的燈火傳出,整整一夜未滅。
翌日清晨,
劉來帶著彈章進宮,卻沒有交給內閣,那樣必定會被父親扣下留中。
來到文華殿,瞧見來替陛下找書的蕭敬:“陛下要找新修的存心錄。”
“這是弘治十二年修的。”劉來遞上書籍,又從袖口掏出彈章:“這是彈章,還望蕭公公呈給陛下。”
蕭敬輕飄飄地看了眼,苛責道:“彈章應該交給內閣。”
劉來面色為難,吞吞吐吐:“下官的父親,是內閣大學士劉健,怕被他扣下,還請公公……”
“你要彈劾誰?”
“都察院,嚴成錦!”
蕭敬面色一喜,雙手將彈章接過來,看了又看:“咱幫你遞給陛下。”
劉來眉頭舒展,大感寬慰,朝蕭敬作揖。
華蓋殿,弘治皇帝正與內閣和六部,商議琉球的戰事。
蕭敬快步走進來,遞上新修的存心錄:“陛下,這是中書舍人劉來,彈劾嚴成錦的彈章。”
劉健面色猛然一動,抬頭望去。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彈章應該先給內閣,給朕做什么,這劉來是何人?”
劉健率先躬身:“回稟陛下,是臣之子,還望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來了興致,翻開彈章,看了千余字后,面色漸漸轉為嚴肅,怒容漸漸浮現。
“嚴成錦和太子在東宮設市坊,竟……還有青樓?”
李東陽詫異抬頭,對于東宮的事,知之甚少。
不讀書就罷了,還在東宮設青樓這等粗鄙的場所。
這只有淫樂皇帝才能做出來的事啊!
傳到百官耳中,傳到天下百姓耳中,他們還如何敢視殿下為君父,殿下將來如何登基?
李東陽和謝遷嘆息一聲:“臣等教導無方。”
“與卿等無關,宣嚴成錦來,還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