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道穹蒼雙手提起站立時,發出的毫無意義,卻讓人完全心亂的嘈雜之音。
面對月宮誨的懺悔,他沒有絲毫領情,如神明一般漠視著墻角污穢,繼續往下問道:
“殿令大人,也會彈奏《傷南庭》嗎?”
砰砰砰!
月宮誨拼命磕頭。
用力之巨,像是要把腦漿砸出來。
“放過我……”
“放過我吧!!!”
他便再重復了一遍:“殿令大人,也會彈奏《傷南庭》嗎?”
“我不會!我不會彈琴啊!”月宮誨狀若瘋魔,抬起頭來時,眼球都幾乎是爆出來的。
“殿令大人,也會彈奏《傷南庭》嗎?”回應他的,是夢魘纏身般的循環折磨。
月宮誨崩潰了,毫無意識的呢喃著,嘴里發出了一個無力反抗的怪異聲音,像是女聲:
“也、也會……吧?”
道黛兒便接著往下道:“殿令大人來我乾始帝境吧,剛好我那里有位置空缺,缺個圣帝傳人。”
“我、我不配……”
“你確實不配,所以不是過來任職,只是來一下,便今晚吧。”
“來、來干什么……”
“沒什么。”道黛兒居高臨下,漠然道:“本殿想聽你單獨為我彈奏《傷南庭》。”
……
咚!
月宮誨一屁股軟倒在地。
發出的聲音,恰如彼時隔著冰墻,月宮奴聽到的那聲古怪的異響。
吱——
佛劍怒仙,在地上擦過一道深深的劍痕。
月宮奴渾身顫抖,不是冷的,而是氣的。
那本來重到雙手難以推倒的巨劍,這會兒給她用力提了起來!
“傷南庭……”
月宮奴失神搖著頭,面布冰霜。
她無法想象,倘若彼時甬道間的黛兒不是道穹蒼,而真的是黛兒……
她甚至不敢想象,倘若自己不是月宮奴,不是阿離的姐姐,不是寒宮圣帝的女兒,而只是一個相較之平庸了哪怕只半個階層的罪人……
她從不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這個世界。
但在寒獄三十年,本以為看盡了人情冷暖的她,于此刻再次大開眼界。
“傷南庭!”
月宮奴咬牙切齒,提著怒仙佛劍,一步一步走到了縮到墻角,避無可避的月宮誨面前,“你為阿四而來!你本為阿四而來!”
“月宮奴,你不能殺我!”
“我是護靈殿的殿令,你要勾結外族,弒殺族中長老嗎……月宮奴!醒醒!”
“……”
“小姐!奴小姐!”
“放過我吧小姐,這是都是他的幻術,他逼迫我做的,這不是我的本意啊……”
那或咆哮、或求饒的魔音在耳畔繚繞。
那或癲狂、或哀求的面孔在面前變轉。
正如現世與臆想之世的交錯,自我與他人眼中自我的崩解,當怒仙佛劍高高提起時,月宮奴其實已經聽不見多余的聲音。
她腦海里閃逝的畫面,只剩下自己,這么多年來無數個自己。
身處寒獄。
失去了本該擁有的所有。
三十年了,在這里她枯燥地坐著,懺悔著,只剩下鸞雪為伴,依舊認為這是“該”。
該嗎?
“嘭!”
一劍剁下,血花飛濺。
月宮誨下半身直接離家出走。
“啊——”耳畔響起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那依舊遙遠,并沒有觸醒月宮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