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算不屈意志了。”
“我這么念,念這么多年,你還是不肯放下他,不肯為我所用。”
“好像這么做,真能給你等到他回心轉意一樣,呵呵,哈……好笑。”
青居劍身掛滿了還沒收下的劍淚,每一滴都晶瑩剔透,倒映出一幅幅過往。
溫庭看著看著,神情微惘,目色中居然也多了幾分緬懷。
“小哭包,還記得嗎”
“你倆第一次進葬劍冢時,我還是瞞著侑老偷帶進來的。”
“就這東西……”
他舉起手上《劍經》,似是想到了什么,搖頭失笑:
“我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真敢給你們看。”
“他八尊諳也是真敢說!”
忿忿一甩手上經卷,將內容抖出來,呈給青居看。
溫庭用力指著無劍術開篇的那四句,唾聲呵責道:
“區區一個旁門雜修,不過得了我幾句指點,勉強邁入了古劍道門檻。”
“又不過記性好些,全篇通讀一次,就能記下來《劍經》內容。”
“這有什么可那家伙,居然還敢對《劍經》指指點點!”
溫庭指著卷上文字,一一給青居念來:
“你沒忘吧‘無亦可有,有亦可無,道是無有,大夢千秋’……”
“他才哪到哪啊,通篇讀完,居然敢說情劍術寫得‘可圈可點’,反倒是無劍術這幾句,念起來有點味道。”
“味道哈哈哈哈……”
溫庭仰頭大笑,笑聲中滿是不爽,像是要狠狠揍青居一拳:
“好一個八尊諳!”
“一句話,讓我在這里琢磨無劍術三十年,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
“他最后居然提了個‘大夢千秋’,為幻劍術三境冠名,這個該死的家伙……”
“啊,瘋了!”
溫庭抓亂了頭發,狂甩狂顛頭,狀似華祖。
不多時,情緒恢復冷靜,他臉龐又滿布暗沉,沙啞著聲音嘟噥:
“可在我以為他又戲耍我時,他卻踐道告我,‘無真是有,有真是無’。”
“大夢千秋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舍無之后的有,再并無有,才可真正歸零圓滿。”
“零……”
溫庭失神望著洗劍池。
池水微漾,在觀劍術下,隨心意自行勾勒出了一個“零”字。
溫庭微微搖頭。
那“零”字鏡水月,悄無聲息消碎。
過了好一會兒,池波又生微瀾,這次漾開的,是一個古體的“〇”。
“〇……”
那“〇”字圖案不大,又剛好可以分成兩半。
左邊一半沐照日光為陽,粼粼波幻,倒映出八尊諳那張面目可憎的丑陋、腌臜的鬼臉。
右邊一半藏影山石為陰,什么也沒有,倒是也算豎插著一柄劍,一柄斷劍。
青居,便是陰。
“嗚嗚……”
小哭包還在哭泣。
劍淚一滴一滴,流進洗劍池里,無人收拾。
葬劍冢無風生寒,溫庭沉沉閉上雙眼,雞皮疙瘩從大臂延伸至小臂,最后消失在掌心緊攥的經卷中。
他長身而起,走出洗劍池,站在高石上,面向東山云霧,笑道:
“小家伙,你贏了。”
“珍饈后嘗,確實是他的性格,他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你。”
“這一別后,到時也別忘了告訴他,如有可能,幫我把顧青一找找,那幾個,還接不了我的班子。”
青居一愣。
哭聲都為之一止。
突然,一股熟悉的氣息穿葬劍冢山石而進,拂起洗劍池漣漪,涌進了劍身之中。
溫暖,和煦。
就如三十年前那只熟悉的大手,再次輕輕握住了自己。
“嗡!”
葬劍冢上,有玄妙霞光噴薄。
……
“青居!”
“快看,是青居!”
圍繞在東山云霧之外的拜山者,倏然沸騰了,一個個瞪大了眼,手指天空。
掌杏畫面中,八尊諳執劍于東。
東山葬劍冢,青居便拔空而起。
縱使幾十年來,根本已無多少人還記得,當年“一劍仙,一青居”中的青居,究竟殘成了一副什么模樣。